罗天鹰道:“以傅城主身份,自然不会说谎。然则欧阳踏雪与东瀛人有深仇一说,乃是他一面之辞,确有不可取之处。况且傅城主所言,仅是证明东瀛人亦有刺杀之意,但最终行凶的是谁,仍是无法证明。”
残阳听到此处,眉头深皱,心想罗天鹰并非刁难。傅城主只是知晓东瀛计划,却未亲眼见其实施,这倒的确教人难办。
忽闻大堂之外,一人朗声说道:“我能证明!”
众人闻言均是一惊,纷纷扭头望去,只见府门口立着一人,白袍飘飘,神采奕奕,腰挎宝剑,头顶玉冠,英气勃发地走到堂中。残阳见得此人,不由得大吃一惊道:“潘兄?”
来人正是潘尚志,看了残阳一眼,眼神中透出一股亮色,随即向堂上行礼道:“见过罗大人、莫大人。”
罗天鹰眼露笑意,尽管这笑意一闪即没,但仍被残阳看在眼里,心中惊疑不定,不知潘尚志前来,究竟是为了帮助众人,还是陷众人于困境的。
罗天鹰开口道:“若要作证,先表明身份。”
潘尚志道:“小子潘尚志,便是此次被刺的吏部尚书潘安贵之子。”
那莫守言眼拙,方才没能认出他来,眼下听他自报家门,这才恍然道:“原来是潘少爷。但不知潘少爷为何为这群嫌犯出面作证?”
潘尚志瞪了他一眼,说道:“因为小子追求结果不凭好恶、不凭臆断,只凭事实。”
莫守言又碰了一鼻子灰,只觉得今天似乎人人都与自己过不去,心中嘀咕不已,不敢再轻易开口。
罗天鹰道:“那么你如何证明周残阳与欧阳踏雪没有帮凶与行凶呢?”
潘尚志笑望残阳一眼,说道:“周兄弟整晚都一直在小子身旁,半步也没有离开,而据引他入内的家丁讲,他与王静岚自进了潘府之后直接被引往小子所在的偏厅,一路之上,除了与王静岚之外,他没有和任何其他人说过话,更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罗天鹰点头道:“那么欧阳踏雪呢?”
潘尚志道:“本来小子也一直以为欧阳兄乃是杀害先父的凶手,直到小子发现了这个。”说罢命人呈上一个托盘,上面以白布遮盖。
众人目光纷纷集中在这托盘之上,潘尚志缓缓揭开白布,赫然是一把血迹斑斑的匕首!
所有人吃了一惊,罗天鹰沉声问道:“这把匕首从何处得来?”
潘尚志却答非所问,捧出一本书道:“小子想先请罗大人看看这本书。”说罢,亮出一本《淮南子》,正是那日在潘安贵书房内发现的。
罗天鹰一见,顿时皱起眉头问道:“这书是在令尊书房找到的?”
潘尚志点头道:“不错。”
罗天鹰沉吟道:“这便奇怪了,老潘一心于仕,对道教向来嗤之以鼻,这本书在他书房中出现,太……”
潘尚志接口道:“太过突兀了。小子也这么认为,不过这本书既然出现,必有道理。说来也巧,小子在这本书后面的墙上,发现了一个机关,打开机关,在书房之中竟然出现了一条暗道。”
众人闻言,均是惊呼一声。潘尚志道:“这暗道从先父书房直通一间民居后院。这把带血的匕首便是在这暗道之中丢弃。而这暗道似乎本已许久未动过,但就在落灰之上,却有一串崭新脚印。”
罗天鹰双眼一亮,正色道:“潘贤侄。这证物确如你所说是暗道之中发现的?你须知道,若是伪造证物助死刑犯脱罪,亦是大罪一条。”
潘尚志笑道:“小子当然清楚。只需吩咐仵作将此匕首与尸首伤口对比,即可知道是不是行凶的凶器了。更何况,这匕首和暗道,皆是前些日,小子与罗小姐共同发现的。罗大人若是不信,尽可向罗小姐求证。想必罗小姐绝不会对罗大人撒谎。”
罗天鹰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点点头。残阳望着他高谈阔论的样子,心中却不是滋味:自己并非博览群书,学富五车。哪怕让自己身处在那书房之中,只怕也无法找到此密道,为踏雪平冤;更何况,还有燕灵陪着他一起……正自出神,忽听罗天鹰道:“来人,将此证物收好,交由仵作前去验证。”
潘尚志将匕首呈上之后说道:“如此一来,欧阳踏雪既然是在屋顶被发现,那么他绝不可能潜入暗道,否则早已脱身。这样一来,这匕首便不可能是他的,他自然不可能是凶手了。”
罗天鹰笑问莫守言道:“莫大人,你以为如何?”莫守言眼见所有人均向着残阳等人,哪敢说个不?当即笑道:“潘少爷心细如发,机智万分;罗大人亦是英明高见,事实想必便是如此。”
堂上众人见他满脸媚笑,望风便倒,无不生出鄙夷厌恶之意。
罗天鹰却丝毫不以为意,笑吟吟道:“如此便好。欧阳踏雪,周残阳。在那匕首检验结果出来之前,你二人还不能尽消嫌疑,况且那暗道也需要查验是否时日已久,而非临时伪造。但你们在孤峰山挫败东瀛人,救出天心傅城主,阻止东瀛人进一步可能的阴谋,也算有功。眼下就不将你们收押了,相烦傅城主代为看管,不许他们踏出天心城一步,若是有失,唯天心城是问。”
傅云轩纵然再鲁莽再高傲,眼下也深知罗天鹰乃是在相助残阳与踏雪,躬身道:“是。”
罗天鹰沉声道:“那么便仍由原队官兵看护你们前往天心城,即刻动身。”堂下众官兵齐声道:“是!”
罗天鹰喝道:“退堂!”说罢起身,望了残阳一眼,便与那莫守言一同走入了后堂之中。
残阳一愣,只觉那一眼颇含深意,但一时之间想不透,却听潘尚志笑道:“此番二人洗冤有望,可喜可贺。”
残阳急忙道:“全仗潘兄大义相助,在下感激不尽。”说罢深深一揖。
潘尚志扶起残阳,正色道:“在死牢之中潘某便说了,哪怕是当时情形,也仍想认周兄为兄弟的。而这位欧阳兄的人才武功,潘某亦是十分佩服。不知欧阳兄是否愿意赏脸结交?”
踏雪冷声道:“区区草民,怎敢高攀?”
残阳一惊,急忙道:“欧阳兄……”潘尚志丝毫不以为意,摆摆手道:“无妨,人各有志。周兄,潘府眼下尚有许多要事要处理,小弟不多做奉陪。二位便请即刻前往天心城,静候消息便可。”
残阳听他所言,知他乃是提醒自己,紧要关头不可节外生枝。当即笑道:“潘兄放心。”潘尚志笑了笑道:“待事毕之后,再来寻周兄喝茶。”残阳笑道:“一定。”
说罢,潘尚志便回潘府去了。而残阳等三人则由官兵看送,前往天心城。
城门口,吴啸坤接到消息,亲自带人将三人迎入城中,设宴为三人洗尘接风。连安伯阳得知傅云轩回到长安,也是立刻便快马加鞭从习武场赶回来,三位城主,亦是三位兄弟见面,抱在一处,就差痛哭了。
席间,吴啸坤问及踏雪如何在约定日期之前救出残阳,又问及如何找到傅云轩将其救出,踏雪不愿于人前多言,便由残阳将整个过程说了一遍。吴啸坤听闻踏雪伪造罪名令官府押出残阳,伪装东瀛人劫法场,再利用通缉令遏制杜月一行的脚步,以惊人智慧猜到傅云轩被藏之处,再引诱官兵将其救出,同时在官兵面前证明清白。这一切种种,想常人所不能想,为常人之不敢为,整条计策,环环相扣,精妙大气,桌旁所有人听罢都忍不住大声喝彩。
吴啸坤叹口气道:“当真是想不到,如今中原英才辈出,我等真是老了。”众人听闻此言,目睹残阳的深湛内功,踏雪的运筹帷幄,均不胜唏嘘,感慨万千。
吴啸坤站起身道:“周少侠,吴某曾说过,待你洗清冤屈,重返天心,当敬你一杯,况且你曾在战城之时救下王安奎长老的性命;欧阳少侠,你费尽心机救出我们傅老弟,亦帮天心摆平了这次命案的牵绊,二位少年英雄之文才武略,深明大义,吴某佩服之至,今日一并谢过!先干为敬!”说罢一仰头,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
众人见吴啸坤敬酒,亦是纷纷起身,向二人敬酒。二人急忙起身回礼,桌上你来我往,喝的好不痛快。
忽见数人抬着一个担架迈入,众人纷纷望去,原来是尚不能下地行走的王安奎。残阳一惊,急忙迎上前去:“王长老……”自战城之后再未谋面,一时激动,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安奎望着残阳,忽而露出一丝微笑,似是欣慰,又似是一丝苦笑,带着不甘与憾意,轻轻开口道:“她在外面,有话要跟你说,你去看看她吧。”
残阳自然知道“她”是谁,一颗心砰砰剧跳,急忙点头道:“好!好!”随即快步走了出去。
出了门,门外已是一片昏暗,一片幽静,与屋内众人久别重逢的喜悦与热闹天差地别,残阳举目四望,见院中一颗大树旁,静静地立着一个人,身形窈窕,一双眼睛似乎闪着莹莹泪光,残阳一见,不是静岚还能是谁?急忙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