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城中,一名老者急匆匆地走过,虽然瞧起来这位老者发须皆白,但行起路来却是步履如飞,稳健有力,与其年迈外表颇不相称。只见他走到一间房前,轻轻叩门道:“城主,范宗辉求见。”
房内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范长老请进。”
范宗辉推门而入,房中端坐一人,虎目剑眉,威风凛凛,正是城主吴啸坤。他见范宗辉急匆匆赶来,赶忙问道:“范长老如此心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范宗辉道:“是大好事!运城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残阳与那欧阳公子合力,在孤峰山上将傅城主救了出来!”
吴啸坤双目圆睁,当即起身惊道:“什么!他们怎知傅老弟在哪里?!”
范宗辉摇头道:“属下也不知道。但那边传来的官文说,残阳与欧阳公子在孤峰山上大战一队东瀛武士,结果除了他们的头目逃了出去,其他人全部被解决。傅城主本来一直在他们手里,眼下也就被救了出来。”
吴啸坤忙问道:“他们现在人在哪里?!”
范宗辉道:“傅城主向当地官府证明残阳与欧阳公子的清白,那几个城镇官府不敢接受,这才派人送信回长安,请示京城如何处理。”
吴啸坤激动地在厅堂中踱起步来,说道:“那朝廷那边有消息了么?!”
范宗辉道:“刑部那边没有动静,倒是兵部尚书罗天鹰传令让当地官兵派出二十名骑兵将他们三人护送回来,限定七日之内必须返回长安。”
吴啸坤点头道:“好!如果是这样,残阳与欧阳公子的性命又有救了。范长老!”
范宗辉肃然道:“属下在!”
吴啸坤道:“你遣人随时留意长安北门与东门,一旦发现他们归来,立刻传来消息,届时你带一队人前往迎接,记住,要越张扬越好,让尽可能多的人知道傅老弟平安归来了。”
范宗辉问道:“敢问城主,这是何故?”
吴啸坤道:“傅老弟要为残阳与欧阳公子正名,但要朝廷推翻自己先前所判谈何容易。万一朝廷不愿承认错判好人,那必然会从傅老弟身上下手。我们大张旗鼓地迎他回来,教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傅老弟身上,朝廷畏于民之口,必然不敢轻举妄动。”
范宗辉恍然道:“原来如此。”
吴啸坤继续说道:“还有一点,朝廷纵然翻了案,但也一定只是暗中通知各地官府撤掉通缉令,而却不会公开宣布,这于残阳恢复名声大大不利。而傅老弟刚正之名远播,此番与残阳和欧阳公子同归,若是让大家见到,都来关注此事,则朝廷非将此事结果公之于众不可。”
范宗辉笑道:“原来城主是借民之口,向朝廷施压。”
吴啸坤叹道:“不然还能如何?天心城名声虽大,但并无实权,仅是协助官府维护一方治安的江湖组织罢了。但当官的好吃懒做,仗势欺民;我们却行侠仗义,救民于危难,这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眼下,能够借助的,自然只有民意了。”
说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残阳年方十七,便蒙此大冤,入狱受苦,还要撑起不连累天心城的重担;此番吴某若是再帮不上他,这城主做的忒也没用了。”
范宗辉亦是感慨不已:“残阳这孩子,年纪轻轻,不仅内功卓绝,而且仁厚谦冲,正气浩然。名利不能动其节,磨难不能灭其志。天心此番失了此等人才,当真是天大的遗憾!”
吴啸坤默然不语,过了半晌方道:“范长老,过得四五天,你便派人在城门口守着吧。看到他们归来的踪迹,立刻回报。”
范宗辉躬身道:“是。”
残阳一行一路跋涉,终于在第六天午后返回了长安。残阳再次望见长安如蛟龙一般的城墙时,回想起数月前,同王长老、静岚一行,第一次目睹长安的情景。于眼下情形心境相较,顿生世事无常之感。自己在长安之中,由一个重伤之人,成为天心弟子,在战城之时立下大功,却又被诬为帮凶,眼下罪名得脱,一路想来,心中千滋百味,感慨万分。
领队的官兵将朝廷文印交予守城官兵查验,无误之后放行。刚一进城,便见范宗辉带领一队弟子欢喜地迎来。傅云轩当即上前一步,与范增辉拍了拍肩膀。
范宗辉激动道:“傅城主,你此番失踪当真把全天心的人都急坏了,天幸你平安归来,所有人都等不及要来迎接你呢!”
傅云轩大笑道:“众位兄弟热情,傅某心领了!待官府事情一了,便立刻返回,与众弟兄痛饮一番!”
天心众人哄笑不止。范宗辉走上前来,向残阳拱手道:“周少侠义薄云天,此番得蒙少侠援手,让傅城主重返天心。全城上下齐感大德。”说罢众人向残阳躬身行礼。
残阳大惊,急忙扶起范宗辉道:“范长老万万不可如此。小子受不起。”却听范宗辉一口一个“周少侠”,心知自己被天心革除的结果已是无法更改,不禁一阵失落。
范宗辉亦向踏雪表示感谢,踏雪微微一笑,没有多说话。范宗辉道:“诸位公事一毕,便请移驾天心城,吴城主与天心上下恭候各位大驾。”说罢,与傅云轩又互相拍拍肩膀,方才带人离去。
领队官兵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催道:“走吧。我们已派人通知刑部与兵部尚书大人,眼下快到长安府去吧。若是反过来让大人先到了,成何体统?”
傅云轩与踏雪均是不以为意,哼了一声,迈步向前。残阳心道:刑部与兵部,联合长安府三堂会审么?这一个下马威摆的好大。加之那刑部尚书常德昏庸无能,偏又自以为是,想要翻案,只怕是难之又难。
一行人开至长安府门前,众护送官兵齐列左右,三人昂首而入,器宇轩昂,目不旁视。反倒仿佛他们是三堂会审的大人似的。四周官兵见三人面临庄严堂威,毫不变色,仍是泰然自若,心下也不禁起了佩服之意。
过不多时,只听一声“兵部尚书罗大人到!长安知府莫大人到!”三人闻声,见罗莫二人自后堂缓缓步入大堂,罗天鹰端坐正中,那莫守言坐在一张靠边的小案桌旁。残阳见那刑部尚书并未出现,心下狐疑,正猜测着原因,莫守言“啪”的一拍惊堂木:“三个大胆刁民,见到本官为何不下跪?!”
踏雪与傅云轩二人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凌厉目光,那莫守言一见,气势瞬间萎缩,扭头向罗天鹰拱手道:“罗大人,这……”
罗天鹰淡淡一笑道:“无妨,本官准你们不跪。”莫守言一见,只好作罢。
罗天鹰开口道:“周残阳、欧阳踏雪二人,为刺杀吏部尚书潘安贵的重大嫌犯。欧阳踏雪一直抗拒伏法,周残阳则是行刑当天被人从法场劫走。不过周残阳始终被那东瀛人挟持,没有任何配合逃脱的表现,故可暂不追究周残阳的逃刑之罪。”
残阳微微躬身道:“谢罗大人。”
罗天鹰开口问道:“不过,被那东瀛人劫走后,你如何脱身?”
残阳听他这么说,当是没有识破踏雪伪装的身份,于是笑道:“自是被欧阳兄所救。”
罗天鹰望了踏雪一眼,又道:“那么重获自由之后,为何不回京自首,而是继续潜逃?”
残阳道:“自然是为了洗脱冤屈,为己正名。”
罗天鹰道:“好,你口口声声说你二人是冤枉的,此番将你们找到的证据,给本官看看。”
残阳道:“找到了一位人证,便是这位天心城傅城主傅云轩。”
罗天鹰打量了傅云轩一番,开口道:“你便是傅云轩?”
傅云轩点头道:“不错。”
罗天鹰问道:“如何证明身份?”
傅云轩哼了一声,不屑回答。残阳道:“回大人,方才进城之时,天心城范宗辉长老曾带一队弟子与傅城主照面寒暄,这是在场官兵大哥们都看到的。”
罗天鹰朗声问道:“是这样吗?”众官兵齐声道:“是!”
罗天鹰微微一笑:“好。身份确认。傅云轩,将你所能作证的一切如实告诉本官,不得有半点虚假隐瞒。”
傅云轩道:“傅某于五月廿二离开天心城,六月初途径河南开封城……”当下将开封小竹山与踏雪误斗落入杜月之手、到被押至长安城郊再带到运城附近,这来龙去脉述说了一遍。待讲完如何被残阳与踏雪二人解救之后,傅云轩道:“傅某于长安城郊地牢之中,确然听说东瀛人有刺杀京城人物之计划,只是不知以何手段,刺杀何人。但欧阳踏雪与东瀛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周残阳又与欧阳踏雪结义,二人绝不可能为东瀛效力,故刺杀一事,傅某以为,与他二人无关。”
只听那莫守言冷哼一声,说道:“难保那姓欧阳的不是花言巧语欺骗于你。你这天心傅城主的名头,本官也是略有耳闻,都说你生性鲁莽,不计后果。这姓欧阳的煞有介事地编个谎,你也就信了。否则,这二人与你非亲非故,你又怎知他们一定没有勾结夷人?”
傅云轩冷哼一声:“欧阳踏雪的生父与养父母均死于东瀛人之手,这还不算不共戴天之仇么?况且傅某与他们二人交过手,是正是邪,话语能作伪,武功招数却做不得伪。”
莫守言哈哈一笑道:“这等荒谬之论,无凭无据,怎可相信?”傅云轩听罢,冷哼一声,再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