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而言,美国次贷危机爆发后,首先是证券的流动性没有了。而且,如果高举债经营的投资银行不抛掉手上的证券的话,那么这家公司的股东权益就会越来越少。但当大家都想卖证券的时候,市场上的吸纳能力已经十分有限。更糟糕的是,这些投资银行的负债事实上都是从各个金融机构拿来的,这些金融机构很多都是商业银行,后者也一直在监视投资银行的情况。商业银行发现投资银行出现大规模损失的话,那么这些商业银行肯定是二话不说先紧缩信用。这样,投资银行就马上遭到前后夹击:一方面要蒙受市场下跌5%后带来的巨大危机,另一方面还要应对商业银行回收投放至投资银行的信用等问题。这样,投资银行就从流动性危机直接进入了破产的危机。更为恐怖的是,当时的情况是商业银行之间都相互不信任了,大家都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担心交易对手会随时破产。从这个意义上说,各国政府及时出手拯救的除了商业银行之外,是要救金融体系——因为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金融体系崩溃以后,就会出现经济的大萧条。而且,现在的金融体系是跨国的、全球性的合作,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记者:当美国出台7000亿美元救市方案后,股市依然我行我素地下跌,其中有哪些原因呢?
许立庆:我们知道,这一次风暴,所有的投资银行和商业银行加起来打掉的坏账大概为5500亿美元。注意,这里的坏账指的是各家金融机构被打掉的股东权益。当时,这些金融机构找到很多的主权基金去入股,大概募集了3000亿美元,可是后面募集不到了,因为前面投进去的钱赔了很多,所以就再也募不到钱了。这样,金融机构的资金“缺口”有2500亿。我们刚刚说过,金融机构中商业银行的杠杆比例是12倍、投资银行是30多倍。假设这些金融机构平均使用25倍杠杆,那么,这就是说需要有5万亿~6万亿美元的资金和信用需要吸收回来。所以,如果仅从7000亿美元的数字看,这与五六万亿美元的回收资金和信用相比,无疑是“小巫见大巫”。所以,后来英国提出,可以把钱放到银行股东那里,让银行重新提供信用额度。而且,英国当时还做对了一件事情,就是所有银行之间的交易如果出了问题,政府来保证。这样,银行又开始相互拆借了、相互信任了,这个金融体系就活过来了。美国后来就学了英国的做法,马上拿出2500亿美元注资9家银行,这时候,股市才暂时企稳了。
记者:这次金融海啸后,未来的监管体系将如何完善?
许立庆:我个人预计未来的金融监管是跨国合作以及建立和完善严格的统一监管体系。现在国际的大型金融机构都不仅仅是跨行业的,还有跨国的。而且,我们在金融交易当中,对交易所的监管是非常严格的,金融机构的信息披露、投资组合的价格变动等都要监管。以前有场外交易的,大家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大家宁愿相信商业利益上的自我风险控制能力。现在大家发现,交易所的“场内交易”是非常透明的,不太透明的“场外交易”将会成为未来监管重点。
记者:你如何看待未来金融行业的发展?
许立庆:可以预见的事情有很多,比如,商业银行又回到金融舞台的中心了。我前几天和我的一个同事对话,我说你对金融风暴有什么样的感觉,他说他马上感受到一个影响:以前到银行借钱很容易,而现在则不容易了,商业银行要问他有没有工作、有没有车、有没有房子,而且要调查一个星期以后才能告诉他可以借多少钱。在以前,只要拿一张名片就有人借给他钱了。其次,投资银行、对冲基金和私募基金利润大幅度下降。也许金融业很难再像过去有那么高水平的工资和奖金。
记者:本次金融海啸给我们以怎样的启示?对欧美地区和亚太地区的实体经济将产生怎样的影响?
许立庆:从本次金融危机爆发后,我们想说,过度借贷消费是一种恶行。过去20年的情况是:欧美拼命花钱、亚洲拼命挣钱,欧美拼命借钱、亚洲拼命存钱。也许,在本次金融危机之后,欧美地区的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必须要下降,因为他们的生活水平很多是因为借债而获得的。此外,现在美国创造出来的信用都是填补收缩的资金面,而信用紧缩将导致资产价格也会下降,这就是近来各种金属、原料价格都在下跌的原因。至于对实体经济的影响,很显然,金融危机对实体经济的影响才刚刚开始。不过,从现在发展趋势看,亚洲在恢复过程中有希望最早恢复,这是因为亚洲储蓄率非常高,是一个资本富裕的地区。我还认为,可能中国恢复的速度会更快,而欧美地区恢复得就会慢一些,弄不好就有可能进入滞胀。如果欧美地区的老百姓不能调整他们的心态,不降低他们的生活水平的话,就会出现问题。但是我们知道,正所谓“由奢入俭难”,能够做到这点是非常不容易的。
记者:美国采取大规模的“救市”行为,这很让人担心大量印刷美元后会导致新一轮通货膨胀甚至滞胀局面,你同意这样的观点吗?
许立庆:其实,美国这次“救市”方案所产生的信用和注资金额并没有流到真正的经济体系当中,他们所做的只是补“黑洞”而已,这个钱并不在市面上流通,这个钱还是在这个体系里面的,因此新增加的货币不会造成通货膨胀的问题。
中国可以避开这次金融海啸吗?
记者:这次金融海啸过程中,中国金融业遭遇的问题相对要小,这是因为中国金融业风险管控体系好,还是开放程度较小的原因呢?您如何看待金融机构进军海外市场的步伐?
许立庆:为什么中国可以避开这次金融海啸?这也是我个人反复思考的问题。我想,现在中国金融业有一道“墙”,足以把风暴挡在外面,但是我们绝对不可以幸灾乐祸地说:“还好我没有把这个墙打开,以后我就永远不把墙打开。”其实现在是非常好的机会。比如,过去的竞争是不公平的竞争,海外银行的1元钱可以做30元钱的生意,而我们只能1元钱做10元钱的生意。现在随着投资银行业“去杠杆化”,对中国的金融机构来说,它就获得了一些平等的竞争地位。当然,在进军海外市场过程中,我认为还是先把区域中心做好就可以了,“一代人做好一代人的事情”,也许我们下一代有机会再走远一点。现在就“一步登天”,其中的风险非常大。
记者:国内基金投资者在本轮调整中损失极为惨烈,你有何建议?
许立庆:在过去20年,如果你投资美国股票市场并不放弃的话,那么到今天为止,你的投资回报率还是远远比放在银行做定存高。我要讲的是,如果你以20年的眼光来看,我可以确定的是,未来20年股市的投资回报率一定比其他的投资项目好得多。我跟大家讲一个真的例子,我们有一个客户,他很有钱,在20世纪70年代就买了一个基金,已经三十几年了,一直没有动它。到一年多以前,我去看他的时候,他跟我讲,他的投资非常好,赚了非常多的钱,如果早知道,把所有的钱都投资基金的话,自己就非常有钱了。他投资收益的倍数是多少倍呢?300倍。问题是有谁可以连续持有三十几年呢?
记者:您认为投资的原理是什么?
许立庆:其实,就投资本身来说,你短期会看对,但长期就会看错。投资的原理是什么呢?大家都会说,如果说头条新闻讲股市创新高的话,就要考虑应该出场了;如果指数创新低的话,就要考虑进场了。但这些都是讲起来很容易,做起来非常困难。投资永远在贪婪和恐惧之间徘徊。如果人可以克服贪婪和恐惧,你就成功了。那么你怎么办呢?你最好采取基金定投的方式,我不敢说这个市场什么时候可以到底,但是我可以向大家说,市场一定不会一直向下走,市场也会往上走。在这个情况下,你能够做的是说,“我永远不知道它的底部在哪里,可是我知道它一定会涨回来”。而且,如果大家对中国经济有信心,下一波的高点一定会比这波高,所以投资者也必须要经过这个循环,才能够有所收获。
记者:你如何看待目前的A股市场?
许立庆:2008年无论投资哪个市场、投资哪个股票,跌幅都是差不多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50%还是60%的问题,而这种情况也是百年一见的。跌的时候各国、各地区、各市场一起跌,但是反弹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看目前的情况,哪个地区最有希望呢?亚洲最有希望,因为亚洲储蓄率非常高,是一个正从资本短缺的地区转向资本富裕的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