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球央行减息无效之后,欧美各国政府直接“赤膊上阵”,动用“公币”直接参股到各大银行,用它们此前所一直反对的“政府干预”代替了一直倡导的所谓“自由经济”,希望由此来阻止市场信心的进一步下挫。
然而危机依然存在,从2008年10月15日起,全球各大市场均出现严重回吐。事实上,全球经济衰退时代已经到来。在发达国家的政府直接干预下,这次危机会行至何方?中国又应该如何独善其身?带着这些问题,《第一财经日报》于10月16日专访了瑞士信贷董事总经理、亚洲区首席经济分析师陶冬和摩根大通董事总经理、大中华区首席经济分析师龚方雄。
“华盛顿共识”已亡
记者:在欧美政府陆续入股各自的银行体系之后,我们看到市场信心曾经有所恢复,但是这两天再次暴跌,显示市场仍然存在担忧。我们是否需要担心欧美政府入股银行的举动会引发后遗症?
陶冬:目前全球金融市场面临的是信心危机,以及由它带来的流动性短缺。在这种情况下,仅靠央行减息或注入流动性已经没有办法解决问题,这也是为什么各国减息并没有给市场带来任何宽慰的原因。
我认为各国政府目前的措施是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虽然这两天市场仍在跌。欧美以国家信用来挽救金融机构信用的破产是个重要变化,有可能给市场带来稳定。当然这不是整个金融危机的结束,但是至少整治危机已经迈出了重要一步。
它当然有后遗症,今后银行是国家的银行,“华盛顿共识”所倡导的自由经济、市场经济实际上已经彻底死亡了,这是自前苏联解体、冷战结束后全球最重要的政治经济生态变化。
龚方雄:其实西方目前别无选择,只有这样才能维持银行间的信任。
长远来讲,这可能会影响银行的效率,但美欧目前采用的政府介入银行的方式不同,可能带来的结果也不同。美国政府作为被动持股人,不参与银行决策、不干预运作、不参与投票和董事会。英国和欧洲则参与董事会,具体干预银行的日常运作——这等于用计划经济代替了市场经济,长期看会影响金融业的效率和经济潜力。
经济衰退刚刚开始
记者:看来两位对于危机的前景均不乐观,能否预测下一阶段金融风暴会如何发展?
陶冬:目前面临两个不同的问题,一个是金融危机,一个是经济衰退。目前所做的全部工作几乎都围绕金融危机与金融企业,但金融体系要彻底康复尚需时日。
至于全球经济衰退的风险,则是非常浓重。随着就业的恶化,房地产价格的进一步下降,金融市场危机之后,不可避免会导致实体经济的衰退,而这才刚刚开始。
龚方雄:9月、10月的事件对全球经济体造成了很大震动,但是金融风暴会渐渐平静,虽然还会有余波。经济放缓是必然的,发达国家陷入衰退也是不可避免的,现阶段是金融风暴向实体经济延伸。
美欧经济会进一步转差。如果只是短暂的衰退而不是大萧条,那么金融股估计就已经见底了,但如果出现大萧条情况,那么整个市场的金融股就还没有见底。各国政府采取的行动对信贷市场和银行间市场有稳定作用,所以我认为出现大萧条的机会较小,但可能会有一两年的衰退。假设2010年经济开始恢复,市场在2009年下半年就会见底。
记者:你们认为这次的经济衰退和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相比,会呈现什么样的特点?
龚方雄:这一次金融危机的冲击一定会超过1997年。当年只是一个区域性的局部危机,但是这次危机是全球性的。当年中国主要的出口市场(西方国家)仍在增长,这次则全部已经步入衰退。甚至不仅是发达国家,一些发展中国家也已陷入危机。10月16日匈牙利的货币贬值严重,俄罗斯已经倒下了,巴西也快撑不住了,韩币也在贬值。
陶冬:这一次危机所带来的跨金融资产的价格贬值远远超过1997年。当年亚洲金融风暴对亚洲人是触目惊心的,但是对其他人来讲不过是一个故事。2008年,我们面临的是1929年以来最严峻的金融考验。
尚处最佳位置的中国
记者:中国在这次危机中会受到什么样的冲击与影响?估计需要多少时间才可能恢复?
陶冬:资本管制救了中国一命。中国的金融机构没有买太多“有毒”金融产品,账面损失要少得多。但是中国经济面临下行周期,银行也将面临不良资产的上升,但这与欧美所面临的经济衰退和银行生死存亡的危机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这是一个周期性的下滑和系统性崩溃之间的差距。
今天讲中国的恢复恐怕言之过早。危机才刚发生,到底能走多远、多深没有人知道。中国与世界经济之间有一道防火墙,但这个墙会不会一直存在,没有人知道。可以肯定的是,出口会受到影响,银行业与地产业也势必受到内部经济下滑带来的冲击,这些行业应该是重灾区。
龚方雄:中国受的冲击应该与涉外有关,这点不能小视。不过我们也要看到,中国是目前全球各国中政策应对灵活度最大的,也是全球唯一可以很好应对这次金融风暴的国家。我对中国的经济增长有信心,任何危机同时也是转机,中国能否崛起,这次也是一次重要机会!
不过我还是要呼吁政府不要落后于市场,政策出台要及时、要果断而且要有力度,这样才可以避免陷入经济萧条。
记者:中国应该采取什么措施将冲击降至最低?你们对于未来中国经济的增长看法如何?中国能否避免过去的通缩局面?
龚方雄:政府的财政政策要积极。仅凭减息、降存款准备金率还不够。如果一个企业因为库存上升,造成盈利下降和流动资金出问题,即使减息它也不需要贷款。要解决最终需求问题就要通过财政刺激:减税、直接扩大财政支出、大规模城市建设(如地铁、城市轨道交通等)。
各大城市都可以大规模搞基建项目,这样的话,在没有外需的情况下,中国的经济也可以保持在9%以上增长好几年,问题是这些政策要制定出来。中国是有可能避免通缩的,关键是要刺激消费,现在就要做。
陶冬:如果中国经历的是一个较短期的经济调整,一年以后经济可以重新进入加速轨道的话,相信一年后通缩是可以避免的,但如果陷入一个中期深层次的调整,很有可能有通缩危险。
政府在做很多事,但有立竿见影的效果的政策还看不到。出口下滑是全球衰退导致的,实际上中国对此能做的不多;消费下降是由于资产价格大幅回落所带来的财富萎缩效应,政府可以通过减税等其他手段做一些调整,但中国的消费者从来都不缺钱,减税的后果不过是帮助银行再做一些储蓄。
现在政府有两个按钮可以按:一个是基础设施建设,但是这些项目从设计到动迁需要两三年时间,不是马上可以见效的;第二个是搞房地产,政府在对房地产的政策态度上最近已经出现明显的改变,这些效果是否有效,还要有时间观察,但至少在政策上,今天中国的房地产政策和6个月以前相比已经出现180度转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