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经济是否进入衰退？为了提振美国经济，减税和降息应该选择谁？现在火热的私募股权投资（PE）行业，是否应该像银行业一样加强监管？
2008年8月，第一财经频道《经济学人》节目与《第一财经日报》就以上话题，与美国前财政部部长、在福特政府时期曾任交通部副部长的约翰·斯诺进行了深度对话。斯诺现任美国Cerberus资产管理公司主席。
过于宽松的信贷
记者：您在1992年储贷危机之后参与了金融机构的复原、改革和强制执行等工作，您认为那次危机与次贷危机有什么共同点吗？
斯诺：我认为有很多的相同之处，重要的相同之处在于，我们的信贷发放过于宽松容易。
记者：您认为这是格林斯潘的责任吗？
斯诺：不，这么说是错误的。人无完人，没有人能在经济方面未卜先知。在格林斯潘宣布降息的时期，美国的确面临经济衰退，发生了“9·11”事件以及企业丑闻，当时日本的经济出现负增长，欧洲经济也举步维艰。我认为在2000年年初的时候，需要宽松的货币政策来维持全球经济的增长。
记者：您的意思是当时降息符合美国经济发展的需要。那么，降息和减税哪个更重要？
斯诺：它们各有各的作用。在2001年和2003年的时候，我们非常担心美国经济的走势，我们在2001年有过一次经济衰退，整个2001年和2002年，包括2003年的大部分时间，我们没有创造任何就业机会，那时候采取了宽松的财政政策和减税措施的组合拳。这是我担任财政部部长后的首要工作之一。伴随着宽松的货币政策，税率降低了，这在美国经济中就好比一个电灯开关，一切都随之转危为安。企业开始投资加速运行，经济开始增长，我们推出一系列举措，开创了美国经济史上最长、最持久的就业增长期。
记者：您从服务于政府转向服务于私募股权投资企业，观点和立场还同以前一样吗？
斯诺：我想我的观点并无多大改变，我基本上还是认为，在能够支付政府开支的同时，尽可能将税收降到最低。但降税后想要继续维持政府财政开支，政府就要压缩财政开支，而这是我们的弱项，美国政府需要想办法来压缩开支以脱离财政赤字。这就是为什么我希望新政府，无论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都能更加关注财政支出和压缩开支问题。现在财政支出增长率不断提高，而我们的财政税收大约占GDP的18.5%，我希望下届总统是个消灭赤字的鹰派，他会宣布我们要减少赤字。一直是鹰派人物的参议员麦凯恩就是这样一个想要消灭超额财政支出的人。
应对全球变暖的“碳税”
记者：您如何看全球气候变化，美国是不是需要采取更加激进的做法？
斯诺：我们必须更加清楚地了解全球气候变暖的本质问题，很危险的是，那些回应全球气候变化的政界人士对这个问题一窍不通，而只看到经济增长。当然，我们要保护地球，但是我们要做的是理性的、聪明的行动。就是要有科学作为支撑，并且保证经济效率。许多对抗全球变化的人士都自称他们知道了一切，我反对这种做法，我们对待这个问题时需要更谦虚一些，更加谨慎。现在我们对于全球变化的知识是有局限的，没有人可以说，现在已经变暖多少了，它还能持续多久。所以现在看来，很难达成一个最明智的决策。
记者：但是当我们知道一切科学根据的时候，那也就太晚了，您怎么看？
斯诺：所以要采取临时性的措施，不会造成太大的成本。有一个基本的原则，政府不能够推行一个成本大于价值产生的政策，不能花了上亿的钱，最终的价值只有几百万。
记者：您能否建议一个明智的临时措施呢？
斯诺：有一种就是碳税，那些说到对抗全球气候变化的人中，很少有人提到碳税，大部分都在提出那些直接针对产业的规则。所以，在我看来，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运用价格这个工具——碳税，可以针对所有的能源领域，不会在不同的能源类别上有所偏袒。让市场说话非常公平和有效率，我们需要运用市场的力量来解决问题，而不是让政府假装他们知道了一切，并且把政策直接灌输给公众。
私募股权投资
记者：您曾说过私募股权投资这一产业不需要规章制度，您现在还是这么认为吗？
斯诺：这取决于你如何定义“规章制度”。
记者：您又如何定义“规章制度”呢？
斯诺：当我们收购上市公司的时候，我们遵循我们的规章制度，我们接受联邦企业委员会（State Corporations Commission，SCC）的监管；当我们终止那些不再生效的法律文件时，我们接受公开市场规则的监管。
记者：人们在谈论私募股权投资监管时，会提及其是否与其他金融机构受到的监管相同，您怎么看？
斯诺：我会非常谨慎。我并不认为有人会要求私募股权投资企业公开它目前看中或者收购的项目，或者是收购价格的预算，这些都是必须保密的。事实上，披露以上信息的做法也是违反规定的，涉及内幕交易。
记者：当私募股权投资公司发展为一种非常重要的金融机构，或者同银行作用相当时，情况又会如何？
斯诺：银行必须被监管，必须实施银行资本管理条约。在整个经济都受到良好监管的时候，银行就不会成为恐慌的源头，不会有过多高风险的内容。
银行一旦发生危机，将会给整个经济带来重创。我们看到当今美国的信贷市场基本冻结，人们没法获得贷款，这阻碍了经济的发展。我们看到贝尔斯登危机产生后，美联储介入其中，因为它考虑到这次危机会带来深远的影响，而私募股权投资公司截然不同。因此，银行必须被严格监管，因为它们带来的是系统性的风险。
记者：与此相关的一个问题是，您提到公司治理不胜枚举的重要性。我们认为公司治理正是信息披露监管的成果。您是否认为私募股权投资公司具有更高的道德标准来实现良好的公司治理，哪怕是在无人监管的情况下？
斯诺：何谓公司治理？从本质上来说，公司治理就是确保企业的管理者们为企业的所有者谋求利益。对上市公司而言，企业的所有者就是股东们，其次有董事会、各种委员会监管和披露各种信息，这是上市公司性质决定的。但是在私募股权投资行业，所有者和管理者是相同一群人，在企业目标和公司治理方面团结一致，真正做到了对管理者的监管，并且在一个高层次充分监管企业动向。事实上，现在有很多文章指出，上市公司可以向私募股权投资公司学到重要的一课。
记者：关于私募股权投资行业，有一个关于王子与睡美人的笑话。它说私募股权投资行业的从业者将自己视为那个独一无二的王子，他们能够用一个神奇的吻来唤醒睡美人。当你走进私募股权投资这个行业时，你会看到很多睡美人在那里等待着被唤醒。您认为Cerberus公司至今唤醒了多少睡美人？是90%，还是80%，或者50%？
斯诺：私募股权投资行业的基本运行方式就是进入那些价值被低估，同时在公共市场中表现欠佳的企业，通常这些企业面临困境，它们可能刚从破产危机中挺过来或者面临破产。因此它们肯定存在一些固有的内在问题，我不能保证我们一定能够让它们变成公主，但我们确实拥有一些成功记录，我们在那些表现欠佳的企业的经营管理上下了工夫，帮助它们走向正轨并且健康发展。能够帮助企业起死回生，让我们感到非常满意。
“我们做了正确的事情”
记者：您在财政部就任的10年间，没有将中国定义为汇率操纵国，这对您来说很不容易。因此一些评论家把您称为是政策的替罪羊，就这一点，您如何看待？
斯诺：我觉得我们做了正确的事情。当你在政府部门工作时，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批评，因此有时候即便做对了，你也会受到指责，因为批评会来自四面八方。我确信我们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中国政府承诺采用人民币浮动汇率制度，从汇改前到现在，人民币对美元升值了20%左右，运行得很好，它有利于抑制通货膨胀。我想这个政策背后有很多强大的支持力量。当我在财政部工作的时候，我并没有和中国官员谈起采取更加灵活和浮动的汇率政策。而站在美国的立场上，我告诉他们应该如此，因为这对中国自己很重要，它能够帮助平衡经济增长，促进出口与国内消费的关系。
记者：我想，财政部的工作是您一生中很重要的一个部分，它引来了众多评论，包括布什总统的高度评价，但并非所有评论都是赞美之词。让我们来听听一篇文章对您的评价，这个评论说：“斯诺以一个不知疲倦的巡回推销员而著称，他倡导布什总统的减税政策以及社会保障制度的改革，同时不断想让公众确信他们能很好把握经济的快速发展。”另外一些人觉得您绝对忠诚于布什总统，但是在经济方面没有个人观点。您认为这些评论是否公平？
斯诺：任何一个内阁成员都有义务贯彻总统的政策，代表总统的言论意志。我支持布什总统的减税法案，我也的确勤奋工作，这一点他们没说错。但是政府的职责何在？就是推销好的政策，因此当有人试图贬低你，说你是个推销员的时候，正说明你做了你该做的事情，如果你无法推销总统的政策，那么你就不配担任那个职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