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风公然行贿,群雄一片哗然。
若说定逸师太和天门道长还只是黑着一张脸而已,那武当第七侠莫声谷就更为夸张。他一向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刘正风若只是当官做还没什么,一见他竟然贿赂官员,当即也不管是身在衡山的地盘上,当即张口骂骂咧咧起来。骂得两句,殷梨亭听到了这些话,赶紧拉了两把衣袖制止住。
且不说武林人士,便是那位张大人,表情也复杂得很。他听到刘正风说什么“恩相”、“总督大人”的时候,脸上已经显出一些儿古怪神色,到了此刻,反倒又露出笑容来。
他接过那个包裹,手上顿觉沉重,从未系牢的缝隙当中,可以看到丝缕金灿灿的黄光。看来里边装的全是些黄金了。
接着,他反倒又把包裹送还到刘正风的手中,摇了摇头。
“这……?”刘正风一脸错愕,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得罪了这文弱官员,一时间丈二摸不着头脑。厅内外群雄的各种杂声又小了一些儿。
只见张商英向四周团团作揖抱拳,一圈之后,才凛然正色对刘正风道:“刘参将,吕文德总督既然亲自写奏折向陛下举荐你,那是看中了你的武艺才华。如今我大宋乃多事之秋,北有蒙辽强敌,西有吐蕃西夏,东边清国势力日增,南边大理也时有不稳。如此四面环敌、岌岌可危之境,只盼江湖武勇之人都能够像刘参将一样,踊跃报效朝廷,共护汉人社稷才好咧!”
到这里,他的脸上重又露出笑容来,拍了拍刘正风的肩头道:“而今神宗皇帝励精图治、力主变法革新,正是尔等一展才德的好时机。你我既已经同殿为臣,不必那么客气。”
一席话说完,他再拍拍刘正风的肩膀,对身边衙役吩咐道:“咱们走吧。”当先便转身向着门外而去了。那些衙役慌忙跟上,过一晃儿门外鞭炮枪铳鼓乐的声音又响起来,这一番则是表示送行了。
刘正风脸上闪过愧色,欲跟上前去送一程,张大人回身笑着摆手:“止住。你且陪好诸位贵客吧。”又过一会儿,鼓乐声音渐远,那一队人马是已然下山去了。
这一幕又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鄙夷不屑的声音也便小了许多,莫声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大声道:“这官儿倒也不错。”这是事实,旁人也无话。更多的豪杰英雄则由此还是议论起大宋的时局来。
最后得出结论,今日遇到这官儿是异数,大宋如今四面受敌,还是因为当官的太过贪腐无能。接着,少不了又是一阵恶骂泄泄火气。
刘正风送了那官员回转,使一个眼色,门下弟子又端过来一只金光璀璨的盆子,并着一只雕琢精致的实木架子,一同放置在院坝的正中央。
那盆中早已经盛满了清水。
刘府的厨子们也早已经做好了各色美食,这便由仆从弟子逐桌献上。顿时满院内外都飘满了酒菜的芳香。池寒腹中早就已经饥饿难耐,此刻顾不上礼数,当先夹了一道凉拌鸡入口,只觉鸡肉酥嫩,鲜香麻辣,实在是上等佳品。
“好吃,这厨子手艺真绝了。”他夸赞一声,却没人响应。
于是池寒抬眼看四周,厅内厅外所有人都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场中刘正风呢。为了便于大厅里的武林人士一同观看金盆洗手仪式,厅门大大敞开着,一双双目光从里边射出来。
定逸师太、天门道长和莫声谷等人并未就此回去,显然是想等到刘正风将手洗完了,再行回座把酒言欢。
“众位前辈英雄,各位豪杰朋友。大家不远万里远道而至,刘某实在蓬荜生辉,感激不尽!”这时候,刘正风站到金盆之前,朗声说着话,向四面八方都团团作揖施礼。
厅里厅外的武人哗哗站起一片,均向着刘正风躬身还礼。
刘正风面上更多带了几分笑容,继续说道:“刘某今日金盆洗手,诸位想必都已经知道了原因。人各有志、勉强不来,我刘某既然受君之禄,自当奉公守法、为国效力,这就难免不能够在顾及江湖义气。从今儿起,我刘正风便退出江湖,武林中的恩恩怨怨,也都跟我再无半分瓜葛。”
童大海冷笑一声:“好一个人各有志。这刘正风为了自己升官发财,竟然向那些官儿磕头,可把衡山派的脸都丢光了!”他端起桌上斟好的酒,一饮而尽,把酒杯重重放下,又来了一句,“难怪莫大先生竟然不出席这金盆洗手大典。”
池寒见他越说越有激动的态势,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以免横生枝节。童大海闷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到了这时候,池寒忽地想起李沅芷自从跨进这院子以来,便一直沉默不语,这可和她平时的性子大不相同,不由好奇地侧过身问道:“沅芷姑娘,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咋地了?”
李沅芷樱唇咧开一个神秘兮兮的笑容,一双美目倒仍旧盯着刘正风:“有好戏看。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刘某愧对衡山,所幸本门又莫大莫师哥主持内外,多刘某一个不多,少刘某一人不少。”刘正风的发言又臭又长,倒向未来的领导讲话一般,绕了个圈子回来,竟还在滔滔不绝地说,“从今而后,刘某金盆洗手、专心仕途,决计不用师传武艺去谋求加官进爵,也决计不再过问江湖上的大小适宜。若违此言,有如此剑!”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陡然高亢起来,右手一翻,从腰间抽出佩剑来。接着他双手逮着剑脊一摁,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那柄铁剑的剑刃被生生地掰断作两截。
刘正风随手一甩,那断作两截的剑刃嗤嗤几声插入了地面青砖当中。
池寒注意到,一直懒洋洋弓着背撑着头坐在身旁的李沅芷,在这一档口,忽地撑起了腰板。
而群雄中响起了一小片惊骇吸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