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儿你们见到姑姑小姐,一定不能无礼。”
一路上,这已经是曲非烟第三次回头叮嘱池寒与李沅芷两人。
“行了行了,我们都知道啦!”池寒敷衍道,心里忽而便闪过那晚湖心孤亭当中吹笛的少女形象。
当时隔了老远,样貌都看不真切,而曲非烟对于这女子又是“姑姑”又是“小姐”地喊,这人的年岁究竟如何,那也是捉摸不透。但只是匆匆一瞥下窈窕修长的身姿,只是那一句透着冰冷的话语,池寒却不由自禁地觉得,那定然是一名极其美丽动人的少女。
没有什么缘由,只是这般直觉罢了。
既然那位“少女”的身姿浮现在脑海当中,一个疑惑也就不吐不快。池寒紧跟着又问道:“你家那位姑姑……姑姑小姐,那是群玉院的头牌吗?”
曲非烟噗地一声,像是要吐出一口老血来。她大声嚷道:“你胡说些什么?”
吊在后边的李沅芷也是咯咯一笑,花枝乱颤,竟然也附和着来了一句:“你胡说些什么呢?”接着她又说:“那姑姑老婆婆住的地方既然叫‘庵’,那不用想,一定是个尼姑啦!”
曲非烟一张脸由青变紫,又由紫变黑,终于是叹了一口气:“你们也真是胆大包天,堂堂神教圣姑,却被你们说成了……唉……”她摇头晃脑,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神情,却又往前边径直去了。
池寒紧紧跟上,大惊失色:“什么?你那什么姑姑小姐,就是日月神教的圣姑,任盈盈?”日月神教的威名响彻江湖,其内的教主、护法、长老、圣姑等人物的名声,也是响彻天下。而池寒对于金庸系列武侠小说虽不熟悉,至少对令狐冲、东方不败以及任盈盈几人的大名还是清楚的。
他蓦地又想起神龙岛上,那“洪福齐天”的洪安通洪教主吩咐自己刺杀东方不败的事情来,心口砰砰直跳。
他想着心事,往前走没两步,砰地撞在曲非烟的身上。
“咦?你是怎么知晓姑姑小姐的名讳的?”曲非烟反问道,算是默认了池寒的揣测,她也不管身上疼痛,停在原路,一脸狐疑地盯着池寒上下打量,“莫说普通江湖人士,便是我神教中人,向来也只知‘圣姑’,不敢直呼名姓,即便不知姑姑小姐真名的,可也不在少数。”
“嘿嘿,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以为绝密的,偏生知道的人多得很嘞。”李沅芷从后边走上来,轻描淡写地为池寒解了围。池寒自知失言,心中尴尬,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敷衍过去,只管催促曲非烟快带路。
这山脚下的村落极为清幽,屋舍齐整分布,但却不见人烟,背靠衡山峭壁,面临蜿蜒清溪,直如一副隐世图卷。说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那也不为过。
池寒吸得那夹杂花草泥土芬芳的香气,听着清脆莺然的鸟鸣,顿觉整颗心都沉静了下去,不由出言感慨:“你家圣姑小姐可真够享福,竟找到这么一个美好的隐居之所。”
曲非烟这时也暂且忘了脸上的伤痛,面有得色地笑道:“这地方可是我爷爷找到的,也是个很好的疗伤之地。”她顿了一下,忽地满面委屈,泪珠子在眼眶当中不住翻滚,抱怨道,“亏得我家爷爷心善,好不容易劝服了姑姑小姐为令狐那小子疗伤……”
她那左颊上长长的疤痕,确实有些触目惊心。池寒颇为忏愧,看了身旁李沅芷一眼,又是不解:“你们既是好意,直截了当说明白便是,又如何要几番欺骗?”
曲非烟叹了口气:“姑姑小姐性喜清冷,不愿见到外人。”她抬手一指前方,“到了,你们小声些。”
隐约之间,有清越如风的琴声传入耳中。池寒抬头一看,果见前方一片宽阔的竹篱笆,正中也是左右两扉紧闭着的厚实竹门,门上顶着一块匾额倒是木头所制。匾额上刻着的正是“翠竹庵”三个大字。
曲非烟走到竹门前敲了两下,又扯着嗓子喊道:”姑姑小姐,我带了令狐冲大哥的两位朋友来。“
翠竹庵内的琴声沉寂下来。过了片刻,从里边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你怎地这般不知规矩?”顿了一忽儿,那声音又道,“绿贤侄,你去开门吧。”
这声音中轻柔里夹着冷淡,果然就是那湖心亭中吹笛的女子。
又等了一会儿,脚步声响,一个身穿褐色粗布衣服、白须及胸的老年人推开了木门。他向三人道一声:“请进吧。”目光扫过曲非烟脸上的伤痕,身子稍稍一顿,却不在意,转身又进了正中的一间竹屋。
竹篱笆内散落着许多簇竹木、四五间竹屋,正中那间屋子占地最为宽广,由粗竹就地取材架设而成,简约又不失大气。竹屋周围全是一簇簇青翠的竹笋,更有好几丛竹子不知生长了多少年月,已经远远高过屋顶,蔚为壮观。
放眼所见,皆是绿油油的一片。
池寒心底暗赞这里的环境,抬腿当先跟着那老头儿走去,但终究压不住心里的疑惑,问曲非烟道:“你家姑姑小姐是个老太婆吗?怎地把那位老人家叫做贤侄?”他是知道任盈盈不错,记忆早已化成星点碎片,也仅仅只剩下一个身份和名字。
曲非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哼了一声,忽地又嫣然一笑:“你可不能叫她老人家什么‘姑姑小姐’,她会不高兴的。”
池寒讪讪一笑,这两句话功夫,他们已经进到屋里了。
屋中一桌四椅,一方几塌,全是由各式青竹制成,屋子四壁,有三壁都挂了字画,左右两幅是国画,一幅乃是清国名匠郑板桥的《竹石图》,另一幅乃是明国孙克弘的《墨竹图》。正中那面竹子墙壁上还有一幅书法,却也是和竹有关,正是唐国李商隐的《湘竹词》,但见那书法字迹遒劲,笔式纵横,落款处的名字上写着“朱子柳”。
池寒隐约觉得“朱子柳”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只好作罢——自从来到这个金庸世界,他早就被混乱不堪的历史现实搅昏了头脑。
再看屋中人,除了来开门的老头儿,曲非烟的爷爷也在。另有一位穿着淡绿色衣裳、身姿修长的女子,想必就是那位姑姑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