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沅芷径直朝着右边的洞口走去,池寒一手举着火折子,单手抱起曲非烟来,也忙不迭地跟随而上。
那幽幽的火光之中,李沅芷白衣白裙的背影隐约嵌入周遭的黑暗,始终明灭不定。
李沅芷是如何知道这地下密道当中的道路?池寒想问,终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刚才李沅芷突然爆发的煞气,让他也是着实吓了一跳。
两个人四只脚,踢踏的行进声在通道山壁间来回激荡。
“这一条通道,是日月神教二十五年前开始修筑的。那时正值明教忽然衰落,大批闲散教徒转投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白莲教——后来连名字也给改成了日月神教。那正是日月神教最鼎盛的时期。那时日月神教教主任我行正当青壮,野心大涨,便想要一举攻灭五月剑盟,从此除却了心腹大患。”
又走了一会儿,池寒实在抱得有些累,就放下了曲非烟。李沅芷偏偏忽而轻声开口说话,讲的都是些陈年旧事。
“但毕竟以一敌五,饶是任我行也并无绝对把握。后来在蜀地一名海通大师的建议之下,日月神教一边积蓄消化力量,一边悄悄地开始了这等浩大工程,偷挖通道、直抵山巅,突然袭击,杀个出其不意。十年时间,先后修成了南岳衡山、西岳华山、北岳恒山三条通道。因为都是直入山腹中作业,因此五岳剑派高手虽多,竟是无人发觉。”
这一段江湖轶闻确实教人难以置信。池寒扭头看了曲非烟一眼,这丫头拿着布条捂住伤口,紧跟在池寒身边,眼中仍旧愤懑,但终归不发一语。想来这些事情应该是真的。
紧跟着他便好奇起来:“那么嵩山和泰山呢?”
“东岳泰山一直以来是明朝皇家封禅祭天的圣地,日月神教同明教一样,都和明王朝有诸多牵连,等闲不愿意去毁损泰山。嵩山之上则是毕竟还有执武林牛耳的少林寺在……何况其时五岳剑盟均以华山派马首是瞻。左冷禅功力未成,嵩山弟子虽多,却不足为虑。”
这时通道前方,隐隐有星点微弱的光明传进。
“挖山凿壁,内外交攻,这场战斗进行得颇为隐秘,最后是以双方死伤惨重、日月神教吃亏败退而结束。”李沅芷适时地接着说道,“三条通道上山的路径也都被封堵死了。如今,这段往事号称是武林秘辛,其实知道的人还不少咧。你看,到了。”
光明果然是渐盛了,原来山上路远下山快,当年日月教徒为攻山而修筑通道,所选皆是尽量接近直线的捷径,这时候已经要到地下通道的出口了。
但却还并非尽处。
走进了看才知道,那些光芒全是从地底渗出的。池寒好奇之下,当先探头看去,前方地面被挖出了两人宽的大洞,斜斜地延伸出去,光线就是从这洞口透进来的。
再走近一些,饶是池寒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洞口虽有光亮透出,他们仍是在衡山山腰的位置。那洞口往下一片空茫茫,缭绕的雾气当中隐约可见山脚村舍农田、树林小河,只是都极小极小,仿似积木玩偶一般。
洞口另一边便是南岳衡山的百丈山壁,岩壁上架了些钢铁轨路,又一路向下挖了些凹陷坑洞,足可供人伸手、踏足。料想当年日月神教就是从这山壁往上,悬空作业,这才斜着打出了一个洞口来,又由这洞口开凿出偌大的山腹通道。
也不知是谁人的设计,竟这般异想天开。
“这就是当年日月神教攻打衡山时开辟的通路。至于连接群玉院的那一条,应是后来又再慢慢加工开凿出来的吧?”李沅芷介绍道。但她似乎也不能完全确定,因此说完话后便扭头望向曲非烟。
走了这么一阵,曲非烟左颊上已并不如何出血,也不觉多么疼痛了。但李沅芷一剑之狠,余威犹在,犹疑片刻,她只得点头,补充道:“往群玉院的通道确实乃近日才完工,原本设计诸多机关、陷阱、岔道,一时间却无法安置。”
话没说完,李沅芷纵身一跃,手脚在崖壁上接连点上一阵,已经顺着山壁轻飘飘地奔向山下而去了。池寒从上往下眺望,只见那白衣白裙在风中烈烈翻舞,李沅芷的身姿便如一只白雕,翱翔在云雾淡泊的天际,端的潇洒。
见识了这俊俏轻功,池寒心里意气激发,也不由痒痒的,当即便想跟随跃下,与李沅芷一较高低。但转念看看自己手边,又微有踌躇。握在手里的火折子还好说,此际光线依然充足,熄灭了便是,那曲非烟可又怎么办?
这么一念之间,李沅芷的身影已经顺着山壁,缩成一团小小白点了。
曲非烟看出池寒心思,扯去捂在脸上的布条,大咧咧地满不在乎:“这山道我上下惯了,没事。”
池寒摇了摇头,忽而豪气更是激荡,猛地把曲非烟单手抱起来,朗笑三声:“爬怎么能够?哥哥艺高人胆大,今日便教你如何飞下去!”
笑声未毕,扔了火折子,如跳伞一般,倚着山壁便自由落体下去了。
冰寒空气顿时猛然由下自上吹袭而来,像刀刃一样割及肌肤。曲非烟猝不及防被抱起,片刻已在空中,浑身上下都轻飘飘地仿佛失去了所有重量。她往下一瞅,只见那些村舍房屋、林木人物,全都以飞快的速度在自己的视野当中越变越大、越变越大。
她吓得连忙闭上眼睛,欲待发出尖叫,那扑面而来的冰冷空气倒灌入口,又把所有声音都呛了回去。她于是更加紧闭了双眼,心想:这下子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可就得摔死在这儿啦!
心思还没转完,下坠的势头猛地顿了两下,显著地慢了下来。原来池寒也知速度过快,于是手脚并用,真气贯身,“灵鳌步法”全力催动,手掌脚尖在山壁上寻着凹陷,接连点去竟是卸去了大部分坠落的冲劲。
再片刻,耳畔呼啸的风声戛然而止,整个身子也终于又有了些踏踏实实的感觉。
“好了,到了。”恍恍惚惚,池寒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接着曲非烟被放下来,双脚又一次踩上了实地。
她睁开眼来,自己果然好端端地立在山脚,那陡峭崖壁,百丈之高,却瞬息已过了。而那李沅芷一袭白衣白裙不染片尘,站在前方不远处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双颊不由得又有些烫,曲非烟暗想:这两位的武艺毕竟高。不知爷爷年少时,是否也这么厉害?一瞬间她又放弃了乱想,跟着池寒往李沅芷走去。
“令狐冲是在前边?”
待两人走近身前,李沅芷遥指山脚下的村落,轻声问道。
曲非烟心底一惊,点头道:“没错,就在村中的翠竹庵,我来带路吧。”
她自告奋勇地走到了前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