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阶梯,阴森幽寒之气便抑制不住地,从脚底蹭蹭地往上冒。前边黑黢黢的,越往前走,光纤便越是往两旁消散尽去。
凉意一直漫到喉间颈项。
一时间,池寒很有种在玩冒险解谜类游戏的既视感。他以前曾经玩过一款画质环境不错的解谜游戏,叫做《伊森卡特的消失》,刚出场时那段狭长幽闭的铁路隧道,就颇有眼前的阴森风采。另有一款游戏叫《心灵杀手》,里边有一处浓雾弥漫的大片黑森林,也是给人同样的压抑感。
现在不知为何,走在这一条地下通道,前世的回忆闪现,莫名地又想起来这两款游戏。
然后他就看不见了。
黑暗终于吞没了最后一缕残余的微光。
衡山脚下的这一条地下通道十分奇怪。按理说,它从妓院厢房中挖出去,深度不见得多么夸张,而那妓院旁边还临着一处不大不小的人造湖泊,那应该不是很长的了。
而现实情况却是,这通道甚长,且宽敞,上下左右都被砖瓦砌得平平整整,触手光滑。其工程量之浩大也可想而知。
池寒是练武之人,目力远超常人,但有些微光明,也可做到与平日无异。现在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他们更不知是走出了多远。
恐怕已经出了衡阳城了吧。
他停住脚步,然后,一把将旁边的曲非烟拉至身前:“小非非,你走前面。”
一路行来,他们并未遇到机关陷阱,但此刻他目不能视,应变能力陡降,终归是要小心一些为好。
“你弄疼我啦!”曲非烟气呼呼地叫道。她手臂被池寒紧紧箍住,自进入地下道起便一直挣扎,但却怎么挣得脱?倒是在纤细白嫩的胳膊上留下了深红的瘢痕。
现在曲非烟仍然试图挣扎,但依旧挣不掉,就只好怪叫。
池寒不为所动,也不气恼,坚决地将她推到身前带路。
于是曲非烟不再徒劳,在池寒不近人情的挟持下,她深吸口气,又叹了出来:“松一点儿行不行?我身上带了火折子,可以照明。”
池寒依言卸了些劲,手掌并不离远,但估摸着曲非烟的双手已经能够小范围活动。曲非烟年纪轻轻,修为不过二流之末,他有自信,即使目不能视,再次擒住这妮子也是易如反掌。
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之后便是“哗啦”一声。火焰在眼前亮起,熊熊地升腾着。而光明,终于是一点一滴地,重新又涌入了眼眶里面。
曲非烟划燃了火折子。
前边是一条深深地隧道,尽处黑幽幽的,一眼仍望不到头。池寒感慨起来,又往左右四壁望去,竟还是齐齐整整的光滑砖石。先别提打洞了,光是用砖石垒砌这么长的一条通道,就要多少的人力物力?
来不及多想,曲非烟举着火折子,迈开脚步,当先行去。池寒生怕这古怪刁钻的丫头又弄出什么花招,赶忙跟着追了上去。
在他们身后,李沅芷抱着剑安安静静地也是一路跟随。前方二人走多快,她便走多快,前边的人慢下来,她也就跟着慢。脚步轻飘飘地不着地,有不发一语,倒像是根本没有这人存在一般。
但池寒当然不会忘记这位同伴,又走了两步,他停下步伐,顺便拉住曲非烟,接着回过头朝李沅芷看去。
原来前方的地下通道,却是出现了分岔。两个一样黑森的洞口,相互间隔着一道厚实的山壁,宛如两张血盆大口,虎视眈眈地静待来客入腹。
感受到池寒求助般的目光,李沅芷不动声色。她走前几步,停在曲非烟身前,笑着问:“非烟妹子,这地下通道,分别通往哪里?”
曲非烟面对着李沅芷,显是有些心虚,勉力扯出一个笑容:“还能去哪儿,这两条道,左边上山,右边下山。”
“下山?”池寒忍不住问出口。他顺便从曲非烟手中拿过火折子来,光明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感觉终究要更踏实一些。
曲非烟翻了一个白眼:“就是衡山呀。我们现在的位置,正处在衡山的半中央呢。”
池寒一惊,适才他们走了许多,料想已经离开衡阳城老大一截了,原来竟是一路在上衡山。
“令狐冲在哪里?”李沅芷不为所动,语气冷冷的,继续开口问道。
曲非烟眼珠子转了一圈,轻笑道:“我说啦,华山高足来接他,当然是送到了山上……”那“上”字还有半句没出口,洞内明灭不定的光线下,乍起寒芒一片。长剑呼啦带起风声,从这小丫头的面门前划过。
曲非烟“啊”地一声惨叫,但觉左颊吃痛,一抹红色自眼前飞过。她伸手去摸,那左边脸蛋火辣辣,又凉悠悠的,不断有液体涌出,其中不少都涂在了手上。她便将手伸回眼前一看,竟是覆满了鲜红的血。
眼泪忽地一下子就冲出眼眶,夹杂着心底忽而涌起的惊惶和恐怖,那些晶莹的液体亦是呼啦地奔涌流出,流过脸颊,浸润过新鲜的伤口,带来另一波剧痛无比。
“啊!”曲非烟又是一声惨嚎。
剑光若电,来去刹那。直到曲非烟两声惨嚎传来,池寒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曲非烟拉至身后,又惊又怒地瞪着李沅芷,忿忿道:“你……你干什么?怎地忽然便伤人?”
接着,他转过头观察曲非烟的伤势。火光明灭中,一条长长的疤痕自鼻梁划至耳根,伤口极深,尚且涌淌着鲜血。
好端端一张清丽机敏的脸蛋,眼看着就被生生毁坏。
这时候也顾不得卫生,池寒用力从自己左袖扯下一片布来,覆在曲非烟脸上,又运功点了脸部的几处穴道,权且当作止血。
曲非烟有了池寒撑腰,心里惧意稍减,嘴上立时便不服软,厉声道:“欺辱一个小丫头,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李沅芷一声冷笑,毫无悔意,更不害怕:“我本来就是一介弱女子,英雄好汉什么的,可不敢当。”她恶狠狠地,把手中剑一晃舞出一圈圆华。曲非烟刁钻精灵惯了,江湖中人也见过一些,但遇上这般说砍就砍毫不讲理的人,却是真真正正地头一遭,顿时吓得小脸一白,脖子又是一缩。
李沅芷这才冷笑着把剑归入鞘中,径直转身就朝着右边的洞口走去。洞里兀自瓮声瓮气传来她的话语:“小丫头,上山的通道早在十五年前已经被封堵,从未再开启过。你再敢欺骗我们,下次就不只是这一剑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