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儿,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姐姐临死前泪眼朦胧地叮嘱,即使嘴角挂着血丝,依旧不掩她的美艳。
柳方琴十五岁那年,遇到了二十岁的柳方越,说来讽刺,虽然二人是亲兄妹,却自从小时候开始,就再也没见过。柳方尘和姐姐在娘亲走前,处境也不怎么好,那个女人走后,更是被迁到了偏远破旧的房子中。而排行老二的柳方越是嫡亲出身,待遇和生活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况且,还被定为是氏华帮下一代的继承人。活生生地让二姨娘之子,老大柳方世妒忌红了眼。
柳方越看到柳方琴的第一眼,就被眼前女子的美丽迷住了,得知她是自己的亲妹妹之后,心中蓦然闪过一丝遗憾。他开始照料姐弟俩的生活,虽然还是远远谈不上真正的好生活,但是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柳方越对待柳方尘这个幼弟也很好,一度还带他出门,见识外界的世界。那是他自娘亲走后,过得最好的日子。话说,他第一次遇见玄初荷之时,便是在这之后的第二年,柳方越带他远赴鹏飞城。
但是不知怎地,事情就传到了帮主柳长青的耳中,越说越离谱,变成了柳方越与自己亲妹妹苟且偷情。
堂堂数百年历史的氏华帮,怎能容下这等不堪!柳方越是他欣赏的儿子,自然不会舍得中法,想来想去,杀鸡儆猴的人选,就落在了柳方琴身上。
有辱家门,杖毙。
柳方越其实对柳方琴,也是一片真心,硬生生地在父亲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求情,可是这样一来,反而加速了姐姐的死亡。
一杯毒酒,轻描淡写地就了结了她如花的性命。明明是亲生骨肉,不仅活着的时候,数年未曾看过一眼,就连死的时候,也无人问津。
柳方越得知方琴的死讯时,几乎崩溃。十二岁的柳方尘也顿时像天塌了一般,他并不恨柳方越,毕竟这是十几年来,柳家唯一对他们露出善意的一个人。
可是,就在姐姐祭日刚满一个月的那天,一身酒气的柳方越跌跌撞撞地来到瑶华轩,这里,便是朝芊被困之地,以及柳家姐弟和娘亲一度住过,又被迁走,遇到柳方越之后又住回的地方。
“二哥,你怎么了?”柳方尘扶住柳方越,听闻姐姐死后,这个平日自律严谨之人就花心不堪,整日酒不离身。他甚至有些心痛。
“方琴?”看着他,柳方越直直地开口。
“二哥,你认错了,我是方尘。”少年开口道,他知道自己与姐姐面孔相似。
“不,你就是方琴,方琴!”
柳方尘还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被扑上来的柳方越伸出的手愣住了。明白怎么一回事之后,作为男儿,他感到极大的羞辱:“你放开!走开!”
柳方越武功比他高出很多,又借着酒劲,力大无比,十二岁的柳方尘怎么挣扎也无法脱身,就在两人推推搡搡,这时候柳方世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推门而入。
看到眼前之景的时候,他先是微微愣住,随后,脸上就扬起鄙夷的笑容:“我说,二弟整天来着瑶华轩,原来不仅一个,而是两个!”
传言一传十,十传百,加之柳方尘随着年纪的增长,越发展露出芳华,帮中自恃资历和年龄的老家伙,有着特殊癖好的长辈,纷纷时不时找上门来,一见他就眼睛发亮。幸好,柳长青暴病而亡,柳方越承了这氏华帮,三令五申之下,免了他可能遭受的不堪,可是这样一来,言语上的攻击和污秽却更甚了。可是,即便遭受什么,他从不去找柳方越帮忙,也不见他。
对他心存歉疚的柳方越,在一日里找上门来:“方尘。”
他连看也不看,就关上了门窗。
“方尘,我身子已经不行了。”柳方越没有敲门,只是在门口静静开口道,“若是一遭我不在了,你来担这氏华帮,好么?”
不测?他那时不知,柳方越,原来是有心疾的,从小到大,他一直很注意自己的身体,可是自从柳方琴死后,醉酒消愁,日夜颠倒的生活已经把他的底子掏空了。
“你是个好苗子,我,对不起你姐姐。”柳方越又开口道,“其实,我是想来告诉你,我现在,居然都不知道,我对不起你姐姐的,究竟在哪?”
听不懂这人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柳方尘只是始终在门后,没有应声。
“我以为,我是爱方琴的,她刚走的时候,我一直都梦见她。可是,这一年来,她不再入我的梦里了,而是,换了一个人。”
“是你啊,方尘,是你。我不知道,我觉得自己很下贱,很无耻,为什么居然会梦到你,为什么心心念念,想到的,不再是方琴,而是你?”
这炽热的告白,才是让柳方尘真正惊呆了。他第一反应就是恶心和不齿这个男人,打开房门,他眼色冰冷:“你给我滚!”
映入眼帘的是胡子拉碴,早已不复当年风采的柳方越,看到他时,丝毫不理会他说了什么,只是痴恋一般地看着这张容颜。
“方尘……”
对这样的目光感到极其的不适,柳方尘更是厉色:“你走不走!”
“我走,走。”怕他生气一般,柳方越朝他笑笑,“方尘,我不在的日子,你要多保重。”
柳方尘像躲避瘟疫一般关上门,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谁知,那一眼,还真得是永别。不到一个月,柳方越心疾发作而死。
前任帮主留下遗命,将氏华帮传给柳方尘。他本不想要,可是在看到众人恨不得食他骨肉的模样,全然一心反对他当帮主,反而起了获胜的心思。
他本就天资聪颖,又多年来苦练,几乎不费力气,就在武功上胜了挑衅的柳方世等人。但是接下来,才是难熬的时刻。帮派不服,五分六裂,南方其余派别趁氏华帮后山起火之时,纷纷表示脱离臣服多年的组织,不再听从其命。
有种人,是愈战愈勇的,挫折越大,反弹的力量就越大。柳方尘,即是这样的人。他用了五年的时间,将氏华帮重整,势力还扩大了一倍,南方诸派重新臣服。当初对他不敬之人,统统得到了最惨的下场。
再没有人敢说,他只是个图有皮相的男子。
直到遇见她,一开口就不客气地评价他的外貌。多年来,似乎是为了避免那段不堪的回忆,他独喜黑白二色,常年清冷漠然,从不相信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很多女人钟情于他,不仅为了这氏华帮南部的势力,更是因为他的外表。其中,包括封天城公主梁玉影,凭仗着几分皇权,以和他谈合作条件为名,却趁机在房中香烛中,焚了百花乱——一种极其猛烈的上乘花药。
如此不择手段的女子让他更是厌恶,出了城门,回到驿站,他试着运功逼毒,却发现无法——这也是百花乱的一个特征,除非相好,否则决然无解。
可是他多年来,压根不与任何人亲近,男女都一样,更别说女肆女子。他不信自己熬不过,只是随着时间推移,药性越发烈了起来。他终于有些失了神智。
醒来之后,身边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他刹那间以为是梁玉影,几乎怒不可遏,差点杀了她。
但是不是她,而是一个面孔陌生,眉眼秀丽的女子,睡得很甜,偶尔嘴巴还动一动,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她是美丽的,可是相貌对于柳方尘来讲,从来都不重要,况且,她远不如姐姐柳方琴美艳。她的气质,与其说是美,不如是一种温和的气质,令人亲近,使人安心。
恰如,现实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