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的时候,朝芊以为自己死了,周围不是黑就是白,看上去堪比灵堂。
“姑娘醒了。”旁边一个声音说道。循声望去,一个须白胡子,郎中打扮的人正从她身上拔下一根银针,一边朝着旁边的人开口。
永恒不变的一身白衣的柳方尘出现在视线中,朝芊想起这癖好的来源,顿时心里微酸。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她开口道:“柳三,这是你的房间啊,怎么布置得跟死了人一样?”
柳方尘静静地看着她,淡淡开口道:“你这模样,比死人好不到哪里去。”
意料中的毒舌啊。这时,一边的郎中收起盒子,朝柳方尘拜到:“三爷,姑娘身子已无大碍,老朽这就去配药煎制。”
岂不是要喝中药?朝芊皱眉道:“郎中啊,那个……”
话还没完,“郎中”炸毛了,“谁是郎中!”
“你不是……”
“老朽可是大名鼎鼎的医圣仙毛羽!你个小姑娘真没礼貌!”
“啊,对不起。”
“你太吵了。”柳方尘面无表情地开口。
毛羽看看身边人眼中的寒意,终于决定放过朝芊:“好了,老朽这就去煎药。”
“可是我不想吃,太苦了,不就是个感冒么?”想到从开始时就持续的喷嚏和咳嗽,朝芊嘟囔道。来到这边,她最讨厌的就是喝这些苦汤。
“哼,小姑娘,你还真不知深浅,你内则为毒所伤过,加之肺腑受损,外则胳臂为气所伤过,导致气脉混乱,这些统统未曾治愈便奔波劳累,若再是这般下去,你就真离死期不远了。”
“你怎么知道?”朝芊惊讶了。自己这些事情都过去多久了,她也未曾在意过。
“老朽当然知道,你是不是还吃过什么药物?”
“是,不过是解毒的,我没中毒,只是吃了一颗而已。”朝芊想起了那个瓷瓶。一边男子听闻此话,眼睛微微一眨。
“解毒解毒,能解毒之药,本身就是毒药。不过,这做药之人,倒真有几分本事。”毛羽抚上了长须,“这药性子极烈,对于中毒之人怕有奇效,对于你这身子骨差的,就不能说是好事了。”
女子想到当时中毒的柳方尘,只是一颗就让他恢复了,看来红歌,真是挺厉害的。只是又想到潘风,朝芊叹口气。
“不过你遇见我,算你运气。”毛羽得意道,“有老朽在,再差的身子也能调好,哈哈哈!”说完,在朝芊的满头黑线中,老头提起药箱,走出房间。
“担心吗?”
“恩?”
女子抬头,看到旁边,从刚才起就静静地看着她的柳方尘,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担心我自己?不担心。”朝芊摇摇头,想起了什么,“对了,既然这老头医术这么高明,你也该知道,我并没有……”
“是。”他并未刻意询问毛羽她是否有身孕,方才那老头在把脉时,突然要检查她的胳臂,说什么“必然放血减压”,他看到她当初的伤口已然好了,除了淡淡的红痕,几乎看不出什么痕迹,同时,也看到了那颗刺眼的守宫砂。她还是处子,断不可能有什么身孕。
“哦,知道就好,当时是用我吃得这种药救你的。”终于把话说清楚,可是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说完这些,朝芊才发现,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了,误会这种东西,一句话就清楚。
看向对面的男子,一根墨玉簪将青丝束起,些许发丝搭在肩上,逆光中,他的面孔有些模糊,一袭白衣却带上了淡淡的红,朝芊望向窗外,原来已经是黄昏了。
“我睡了多久?”
“三日。”
这么长时间昏迷不醒,毛羽说是她体亏已经积累到了一定极限,所以不爆发则以,一爆发便昏睡不醒。她昏迷地时候,柳方尘无数次心急如焚地盯着这张容颜,那日,她毅然决然在众人面前开口为他正名,明明是在乎身边那个人的,而那个人也是同样为了她,不远千里而来。
同样对她情深似海的,还有将军东方飞。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竟能惹得如此之多的牵挂?”抚上她闭上的眼睛,柳方尘像是在说给她听。
“潘风,东方飞,这些传言中丝毫不会为儿女情长气短的人,居然都为你,耗上了心思。”
“除了那两人,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人。对了,还有,我的心思。”
他一度有许多话,想要讲给她听,可是如今,真得看着床榻上那双眼睛,却一句话都开不了口。
“你的事,”迟疑了一下,朝芊突然先说话了,“我不会信那人说得任何话,也不会向任何人提起。”
提起柳方世,过去的一幕幕在脑中闪现,男子脸上染上些苦涩:“你知道了?”肯定的语气。
只有提到这些的时候,他才会难得地不镇静,他恨自己,为什么要生就这幅模样!那个女人一度艳绝三城,妩媚入骨,姐姐和自己完全不像柳家人般正派人士的敦实方正,却一看都是她的孩子,相貌美丽,举手投足尽是妖娆。
她走的时候,姐姐十二岁,他八岁。不过是一个小妾生的孩子,何况这个小妾本是女肆出身,卑贱无比。姐弟俩容貌秀丽,反而引得无妄之灾更甚。那时,他总是挨打,而姐姐,却遭受着更过分的对待。氏华帮号称数百年的正派,其中却有着多少污秽不堪。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对姐姐动手动脚之后,他愤怒不已,一柄刀就结果了那人的性命。
“你不过是个下人!居然敢动柳家的子孙!”
也幸好只是个下人,他才能得手。第二天,气势汹汹的管家同族叔父柳长三就找上门来,要惩治他杀人一事。
“柳氏家规,以命偿命!”
姐姐苦苦哀求,柳长三上下打量了姐姐一番,嘴角扬起一丝坏笑。
当夜,他久等姐姐不归,直到天蒙蒙亮起,才看到衣衫不整的柳方琴,从门口轻手轻脚地回来。
隐约中,他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顿时又泪又气。
“禽兽!亏他还是长辈,怎么能做出如此猪狗不如之事!”柳方尘怒急了,提着长剑,要去找他算账。
“不要去,尘儿,不要去……”身心俱疲的柳方琴拉不住他,干脆给了他一巴掌。
“啪!”
他被打懵了,“姐?”
“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还不是让你活下去!”女子泪流满面,狠狠地骂道,“你能打过他吗?去了还不是白白送死!早知如此,我又何苦为你,葬了自己的清白!”
柳方尘愣住了,看着姐姐身上破烂的衣衫和红肿,眼泪越发波涛汹涌,从第二天起,他无论谁挑衅生事,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希望能少为姐姐找些麻烦。拼命练武,奋发图强。
可是终于还是到了那一天,连姐姐,也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