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杲卿的上书得到李隆基的应允之后,轰轰烈烈的两税法于天宝四年三月二十二日正式开始。
因为尚有十人因为路途遥远没有赶到长安,颜杲卿决定先从京畿道、都畿道开始实施两税法,至于山南东道,暂且搁置一旁。
人员分配上,京畿道以颜杲卿为首,佐以李嶷、王正卿、崔颢、殷遥等,共计十二人;都畿道以颜真卿为首,佐以虞咸、徐征、萧颖士、卢象等,共计八人。
京畿道下辖京兆府、扶风郡、华阴郡、冯翊郡等四郡,共计40县;都畿道则下辖河南府、临汝郡,共计二十七县。
毫无疑问,京畿道的重点在于京兆府,都畿道的重点在河南府。无论是长安还是洛阳,最不缺乏的便是权贵,最不缺乏的便是世家大族。
李隆基下旨,要求各郡各县官员予以配合,谁也不敢在明面上抗旨不尊,但出工不出力的事情还是可以私底下偷偷做的。像京兆尹萧炅便是表面与颜杲卿亲近,实则不愿意尽心推行两税法之人。
萧炅,曾任户部侍郎,因为曾将“伏腊”读为“伏猎”,人称“伏猎侍郎”,讽其不学无术。
虽然没有学问,但萧炅居然做到了户部侍郎的高位,自然是得益于李林甫的举荐。李林甫本身不学无术,对富有才华的饱学之士极度排斥,对萧炅这样的同道中人反而青睐有加。
萧炅虽然在户部侍郎任上被宰相张九龄贬为岐州刺史,但却博取了李林甫更大的同情。张九龄罢相后,萧炅转任河南尹,如今又贵为京兆尹。
萧炅自认为一身荣华富贵皆拜李林甫所赐,素知李林甫心意的他自然要暗中破坏颜杲卿的大计,防止颜杲卿有朝一日崛起威胁到李林甫的地位。
萧炅最大的依仗自然是自己京兆尹的身份,京兆府下辖二十个县,京兆尹则是妥妥的朝廷三品大员,萧炅甚至都不需要亲自出马,只需一个示意,自然有溜须拍马之徒给颜杲卿使绊子。
不过,为了做出一个完善的计划,萧炅一方还需要时间来筹划。颜杲卿一方则忙着轰轰烈烈的括户、核实各家各户财富多寡定出品级,这期间,无论是京畿道还是都畿道的郡县官员都大力协助,除了一些世家勋贵暗中叫苦,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风波。
颜泉明则彻底清闲了下来,说是清闲也是相对而言,毕竟,颜泉明今年还有考取进士的重任。尤其是考虑到家父颜杲卿在漩涡的中心,颜泉明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一定考取进士。毕竟,一旦上升到派系的斗争,任何事物都会是双方角力的战场,科举也不能例外。
趁着父亲忙着括户,颜泉明拜托十六叔为高适办好了贡生的身份,又向学院告假,与高适一起前往东都洛阳。洛阳之行,既是为了游学,增广见闻;也是为了助十二叔颜真卿一臂之力。毕竟,长安好歹有天子坐镇,反对两税法的人想要做些小动作也要小心翼翼;东都洛阳则是山高皇帝远,局势比长安更加险恶。
两人四月初从长安出发,出潼关,入河洛,等进了洛阳城,时间已是四月中旬。这还是得益于两人俱是轻车简从,鲜衣怒马,毕竟,长安、洛阳之间八百余里的距离不是须臾间便能跨过的。
洛阳号曰东都,繁华程度仅次于长安。因为关中人口众多,粮食略显不足,朝廷已经形成惯例,每年由天子率领百官,东巡洛阳,一方面是体察民情,另一方面则是缓解关中的粮食压力。不过,这个惯例在今年完全打破了,李隆基已经决意坐镇长安,安享太平。
洛阳共有3市126坊,整个城市被洛水一分为二,其中洛南有九十六坊,洛北有三十坊,大街小陌,纵横相对。
在长夏门勘验了证明身份的公验后,颜泉明、高适二人进入洛阳便直奔南市。南市可谓洛阳繁华的写照,占居二坊大小之地,其内一百二十行,三千余肆,四壁有四百余店,货贿山积,昼夜喧呼,灯火不绝。
颜泉明是初次到访洛阳,高适则是洛阳的常客,其中最近的一次便是与李白、杜甫在洛阳以诗会友,品评时事,好不快哉。
不过,当高适领着颜泉明来到之前三人一起吃饭的酒肆,酒肆却甚是吵闹。任何酒肆都是喧哗的,但有一群围观的群众就不寻常了,隐约可闻的吵闹声不绝如缕。
高适苦笑了下,用眼神示意颜泉明是否离开换一家酒肆,颜泉明却摆了摆手,很是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喜欢看热闹是国人的通病,颜泉明也不例外。有人为热闹而看热闹,有人则可以从热闹中窥探出许多常人领悟不到的东西,显然,颜泉明属于后者。
“本店概不赊欠,要么交钱,要么送官,你自己选?”颜泉明挤进人群,正好瞧见一名酒肆伙计扮的人一脸嫌弃地开口道。
被酒肆伙计嫌弃的却是三人,其中两人是生的魁梧有力的大汉,一人看上去年过四十,虬髯飘飘,另一个则有三十上下,浓眉大眼,两人身后则藏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孩童,显得有些唯唯诺诺。
虬髯客一脸羞愧,唱了个喏,赔罪道:“小哥莫恼,在下实在不是不肯付钱,而是初到洛阳,丢了盘缠。请小哥通融,在下虽然身无长物,但有的是力气,情愿在这里打工还债,如何?”
“大哥!”浓眉大眼的那位顿时就急了,忍不出出声道。
“你想得倒是怪美!天下哪里有这等好事,你既无盘缠,又无证明身份的公验,莫不是朝廷要犯,想要故意留宿这里,平白让我们为你担上干系?”酒肆的伙计显然不相信对方的说辞。
“休得出口伤人!”浓眉大眼的那位却是急了。
虬髯客等了那人一眼,示意对方稍安勿躁,又转头赔笑道:“小哥说笑了,我们兄弟二人皆是良民,哪里敢去做那些掉头的勾当。确实是江湖落难,还请通融则个。”
“你话说得容易,却叫我难做。我还是那句话,要么交钱,要么送官,你自己选。”酒肆的伙计坚持道。
颜泉明却是看不下去了,出门在外,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直觉告诉自己,对方出身不怎么样,但却一身正气,看对方食桌上点的餐食也贵不到哪里去,加起来最多百十文钱,何苦为了百十文钱折辱两位好汉?
“他们的饭钱我出了!”颜泉明出声了。
众人的目光随即转向颜泉明,伙计可不管颜泉明是什么人,只管走到颜泉明面前,客客气气地说道:“一共九十八文!有请了客官!”
颜泉明丢出一百文,也没让对方找,朝众人说道:“都散了吧!散了吧!”
还等着事情闹大的围观百姓眼见是没热闹可看了,顿时一哄而散。虬髯客、粗眉大汉拉着小男孩连声道谢,更想让小男孩跪拜恩公。
“男儿膝下有黄金,如何拜人!些许小事,两位却是着相了。”颜泉明连忙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