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公子而言,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对小人而言,却是恩同再造。公子有所不知,小人此行是往临淄报丧。这男娃是小人袍泽之子,上个月他父母身染重疾,临终前将其托付与小人,请小人将其送回故里。没想到路上丢失了盘缠,外带公验,若是因此吃了官司,小人兄弟二人怕是要和男娃分开,如此,便是辜负了袍泽。”虬髯客解释道。
“阁下实在有孟尝之风!令人佩服,佩服!”颜泉明还以为男娃是虬髯客的儿子,没想到却是故人之子。能不远千里护送男娃前往临淄,对方也的确称得上是义士。
“两位丢了公验,如何去得了临淄?”看在对方是义士的份上,颜泉明决定帮人帮到底。
没有公验,就没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住与行均有麻烦。驿站是休想住了,那是军务紧急报告、在京诸司须用、诸州急速大事须汇报、国事活动时各州的奉表祝贺、诸道租庸调附送驿务、在外科举人员进京应考、政府要员过往迎送、政府官员因公去世家口还乡照顾等十三种情况下才能住的地方。驿站住不了,只能住私人经营的“逆旅”、“客舍”,只要有足够的钱财,哪怕没有公验,店主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让住了。
可行却是绕不过去,按照朝廷规定,行人过险要的关卡以及过河码头,守卫必须勘察行人的公验,甚至入城的时候,也会随机勘察。如果行人没有公验,以逃奴、浮浪户论,要被关押进大牢。守卫若是放没有公验的行人过关,要被处以一年的流放苦役,想要行贿蒙混过关的可能很小。
一听颜泉明的言语,虬髯客与浓眉汉皆是面面相觑,半晌,虬髯客才苦笑一声,回道:“还能如何?小人有一兄弟在长安担任宫廷乐师,小人只能写一封书信与他,请他为小人重新办理公验,寄与小人。”
颜泉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虬髯客又道:“小人名唤雷震,这是我二弟南霁云,排行老八,也叫南八,还未请教恩公大名,日后也好报答恩公!”
颜泉明此刻称得上是胸有惊雷而面若平湖,雷万春、南霁云,怎么会是这两个人呢?!颜泉明完全诧异了。
是了,此时张巡还以太子通事舍人身份就任清河县令,雷万春、南霁云投奔张巡时,张巡是担任真源县令,按照时间应该在天宝十一年以后了。当初自己之所以没向父亲颜杲卿举荐张巡,不也正是因为张巡隶属于太子一系吗?!
对于雷万春、南霁云二人,颜泉明唯有崇敬之情。文天祥在《正气歌》中歌颂正气,描写道——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张睢阳便是张巡,颜常山便是颜杲卿。雷万春、南霁云作为张巡的左膀右臂,与张巡一同殉节,战死在睢阳城,流芳千古。
此时的雷万春、南霁云绝对属于最不得志的时候,按照史书记载,雷万春今年四十有五,智勇双全,骁勇善战;南霁云三十有六,弓马娴熟,百步之内,箭无虚发,此等栋梁,却屈居军队,为一马前卒,郁郁不得志。不过,看二人打扮,颜泉明猜想两人为了袍泽之谊,应该是辞去了军队的差事。
“我叫颜泉明,不过恩公可不敢当”,颜泉明微笑着说,又指着旁边的高适道:“这是我的好友高适,字达夫,和兄台一样,也是从长安而来。”
高适也瞧出了两人的与众不同,抱拳微笑示意,雷万春、南霁云连忙回礼。
“两位兄台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与我等一起入席,我也好为两位谋划一下,免遭风餐露宿之苦!”
面对颜泉明的提议,雷万春、南霁云对视一眼,齐声道:“敢不从命!”
五人分宾主就位后,一阵攀谈,在知道雷万春、南霁云生平后,颜泉明趁机说道:“鸣空(雷万春的字),南八,我观两位胸有沟壑,可藏万甲兵,可有意继续为国出力?”
雷万春低头不语,南霁云有愤愤不平之意,道:“不瞒公子说,人死留名,雁过留声,大丈夫行走天下,哪个不愿扬名立万,光宗耀祖。可如今的世道,若无伯乐,千里马也只能老死于槽枥之间。我等现在丢了公验,当务之急是找一营生,哪里奢谈什么报效国家?!”
“公验的事情不用担心,我的十二叔恰好在洛阳做官,我愿意为两位担保,重新做一份公验;若是两位没有什么好的营生,不妨让我父亲为两位在长安找一份差事?”颜泉明一脸真挚地说道。
雷万春、南霁云皆是面露惊喜,丢了公验的麻烦不小,皆暗道,颜泉明初次见到自己,就愿意相信自己,为此担上干系,这么古道热肠的人已经很少了,上天待自己何其幸运,偏偏让自己遇到了!
“多谢公子大恩大德,敢问令尊名讳?”雷万春虽然感激颜泉明对自己出手援救,但却不愿意委身他人,做一侍从,故而开口问道。
“家父名讳上杲下卿,暂任侍御史,兼检校户部员外郎,户口色役使。”颜泉明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雷万春、南霁云惊喜交加。
作为闹得沸沸扬扬的两税法的首倡者,颜杲卿的名字在极短的时间传遍了长安城。谁都看得清,天子要重用颜杲卿,能与颜杲卿这位朝廷新贵扯上关系是寻常人极其盼望的事情,雷万春、南霁云皆没想到,自己居然和颜杲卿的长子同坐一桌,开怀畅饮。
毫无疑问,有颜杲卿的推荐,自己二人不必担心进入军队后没有立功的机会。没有人比雷万春、南霁云更清楚,穷苦人家出身的人想要上位有多么困难。反观那些世家子弟呢,按照朝廷律法,正三品官员的孙子,从三品官员的儿子,可以凭借余荫直接授予从七品的官职。前途高低立即可盼。
看着雷万春、南霁云激动的神情,颜泉明也是暗道无奈,如果可以的话,自己当然愿意将他们二人收归己用,但自己现在却无功名傍身,毫无说服力。只能拉起虎皮做大旗,以父亲的名义招揽他们。
颜泉明已经想好了,自己今后是要走军旅这条道路,这样,颜家有文有武,声望才能更隆;而且,朝廷接下来的许多内忧外患,已经不是靠单纯的政治所能解决的了,武力是唯一可以消除反对声的工具。有雷万春、南霁云这两个助力,加上自己的先知先觉和家族的助力,自己在军队是可以站稳脚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