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杲卿面圣的消息在长安城飞快传播开来,有人证实,颜杲卿是被禁军护送回颜府的;有人放言,第二个宇文融正在政坛冉冉升起;有人则称,颜杲卿要出镇一郡担任太守。
总而言之,所有的传闻都是说颜杲卿要飞黄腾达了,似乎在印证这个消息一般,没过几个时辰,天子下诏,刑部尚书裴敦复改任南海太守兼岭南经略使。
刑部尚书是正三品,南海太守是从三品,裴敦复这是彻彻底底的贬官了,由朝廷权力核心贬谪到荒芜的岭南。裴敦复为何贬官,大家心知肚明,自此以后,反对两税法的声音彻底转入了幕后。
在裴敦复贬官的当日,天子再次下达诏书——天下户口,由所在太守、县令据当时实在人户,依贫富评定等级差科(差派徭役和科税),不准按旧籍帐的虚额去摊及邻保......
第三道诏书——擢升颜杲卿为从六品下的侍御史,兼检校户部员外郎,户口色役使,可挑选从七品及以下官员充任各道判官,监督施行两税法。
短短四十二天,颜杲卿可谓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从从七品下的户曹参军到庶民,从庶民再到从六品下的侍御史。
因为天子的这道命令,颜府从门可罗雀变成了门庭若市的地方。无数人挤破了脑袋想要抱颜杲卿的大腿,尤其是那些仕途不顺,多年没有升职的官员,更将其视作千载良机。颜杲卿不得不称病谢客,以便好好冷静下,甄选贤良,施行两税法。
“父亲,左相、右相先后派人请父亲前去参加宴席,父亲果真不去?”看着一脸烦恼的颜杲卿,颜泉明手执请柬,打趣道。
颜杲卿拍了拍脑袋,一脸头疼地说道:“圣人的心意你又不是不知道,让为父选派各道判官,这是扶植为父另成一派,为父如果去了,圣人难免生疑,反倒不美。何况,圣人虽然没有限期让为父缴纳名单,但为父如果不思完成圣人旨意,却与左相、右相宴饮,成何体统?!”
颜泉明顿时就笑了,暗道颜杲卿不傻,相反很聪明。在天子下诏委以重任后,颜杲卿便邀堂弟颜真卿前往长安,为自己出谋划策。所谓举贤不避亲,颜杲卿才不会受世俗议论而改变初衷,颜真卿忠心于天子,又干练有才,最重要的是,颜杲卿对颜真卿知根知底,自然要委以重任。
醴泉县到长安不过百余里,在颜杲卿被委以重任的第三天也就是三月初九,颜真卿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颜杲卿家里,正好见到身处烦恼中的颜杲卿父子二人。
两税法的来历颜真卿知道的一清二楚,见颜泉明这个“始作俑者”一脸求助似地看向自己,颜真卿又气又好笑,向颜杲卿行过礼后,颜真卿开了腔,道:“圣人让兄长收买人心,兄长自然不可辜负圣人美意,以后与左相、右相周旋,怕是要多多仰仗这批人。以弟之见,兄长要选用之人,年龄不可过小,性格不可轻浮,否则难以服众。与左相、右相亲近者,兄长若荐而用之,多有不妥,不如重用失意之人。”
“如开元十五年状元,右武卫录事参军李嶷,同年进士江宁丞王昌龄、常建;开元十六年状元虞咸,开元十七年状元王正卿,开元二十一年状元徐征,皆在秘书省任闲散之职;开元二十三年状元,单父尉贾至,同年进士新乡县尉李颀,秘书正字萧颖士;其余郁郁不得志而身怀大才者,如邠州司马卢象,太仆寺主事崔颢,太祝储光羲,仓曹参军殷遥等。”
“叔父同科进士就没有推荐的吗?”颜泉明主动问道。
古人最为看重的三个关系便是同乡、同窗、同年,同年指的是同榜录取之人,颜真卿举贤避亲,颜泉明却只想为父亲选拔一些真正有能力,最好知根知底的人。
颜真卿这才说道:“石山县令李琚乃是那一年的状元,干练有才,但不容于权贵,也可堪重用。”
颜真卿一口气推荐了十四人后便闭口不言了,这十四人当中,进士十人,其中六人还高中状元。其余四人,卢象、崔颢与王维齐名,反倒是储光羲、殷遥名声不显,不过他们结交的也都是名重一时的文人。
如今天下共分为十五道,即陇右道、河北道、河南道、山南东道、山南西道、剑南道、黔中道、关内道、河东道、江南西道、江南东道、岭南道、京畿道、淮南道、都畿道。按照宇文融故事,每道置两至三名判官即可。颜真卿一下子举荐了近乎一半的判官,已经不能再举荐了。毕竟,颜杲卿才是户口色役使,推行两税法真正的主官。
颜泉明自然知道叔父颜真卿的顾虑,何况,即使颜真卿能再推荐几个,也填不满指标。颜泉明心中倒是有几个合适人选,比如说高适、杜甫等人,但问题是他们全都是一介白身,骤然提拔到高位,不合情理。
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如今能够甄选出来的判官也就是二十人,如此只能有选择性地在几个道重点推广。
想到这里,颜泉明开了口,道:“如今已是三月,按照两税法,夏税六月便要缴清,秋税也不过在十一月,想要在全国做出成效,难矣。朝野中现今虽无反对两税法之声,但如果父亲不能在今年做出成效,风波必然再起,所谓三人成虎,纵然天子圣明,也未免会责难于父亲。所以,孩儿左思右想,诚以为父亲可奏明天子,免除天下十五道今年的租庸调,将可以集中的人力物力往京畿、都畿、山南东道倾斜,保证完成今年的收税指标,为两税法推行全国争取时间。”
颜杲卿、颜真卿可能不知道李隆基急于求成,安于享受的性格,颜泉明却知道。按照原本历史,此时应该是户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王鉷充任户口色役使,李隆基虽然免除了今年的租庸调,知其心意的王鉷却奏请征收百姓的运费,导致百姓缴纳的钱财远超以往,怨声载道。李隆基却因为收到王鉷供奉的一百亿缗而认为王鉷善于理财,提拔他做御史中丞、京畿采访使。
颜杲卿不清楚其中的窍门,却对颜泉明所说深以为许。对自己而言,最缺乏的便是时间,现在人口最为繁密的京畿、都畿、山南东道施行两税法,可以很快做出成绩,令那些蠢蠢欲动之人闭嘴。二十余人仅仅在三个道推行,速度必然很快,还可以从中总结教训,积累经验,甚至可以甄选出一些良才,充实推行两税法的队伍。
颜泉明的意见被颜杲卿迅速采纳,三月初十,颜杲卿便上书天子,天子应允,昭告天下,命有司将颜杲卿所举荐的二十人迅速移送长安,听从颜杲卿调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