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腊柳突然抛出这样一个话题,李莲青心里的第一反应是毛腊柳在关心自己的成长,这个话题正对他的胃口,因想起金芙蓉来前说的话来,心里不得不佩服金芙蓉的先见之明,但因不知毛腊柳具体是什么意思,所以只是买面子说:“工作是我的事,我的事那是领导的事。我能有什么想法?”
毛腊柳和李莲青碰了一下杯,喝了一口酒,起身从卧室里拿来一个日记本,看了看说:“李莲青,这两年,你赐节、拜年、做生、探病、上情,总共到我家来过二十次人情。你来的这些高档烟酒我都在礼品回收店处理了。包括礼金,你总共是破费了三千八百二十五元。如果按原值算,还不止这个数。这是你四年的工资啊。你哪来的这么多钱?你一个月多少钱?你钱从哪儿来?你的钱无非来自你丈人钱多松。你图什么?你怎么说没想法?还有,你工作那么拚命,那么绞尽脑汁不说。八小时之外,你天天和老廖粘在一起,陪他从酒桌到牌桌,从歌厅到按摩房,为他代酒,你自己喝得打点滴。你图什么?你不就是图个进步吗?”
毛腊柳这番话说得李莲青无言以对,李莲青只得敬了她一口酒说:“谢谢毛主任的理解。”
毛腊柳与李莲青碰了一下杯说:“那你为什么这么努力这么用心,就不进步呢?我这么跟你说吧。公关学有个原则你应该知道,叫做投其所好。但你的问题是出在你以为你的马屁是拍到了点子上。其实你没有拍到点子上。所以你的努力管用吗?努力工作,工作出色,这仅仅是一个文书工作上的起码要求而已,你以为你卖了多大的力,使了多大的劲就了不得,就要用你?”
毛腊柳这么一说,还真把李莲青给弄迷糊了,于是他下意识地问:“还请毛主任指教。”
毛腊柳一笑:“你天天在陪老廖的时候我在干什么?你知道吗?”
李莲青一愣,心想:你在干什么?这可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毛腊柳笑笑:“芙蓉是花,牡丹是花,这你知道,但你可能不知道毛腊柳也是朵花。毛腊柳你没见过吗?”
李莲青又是一愣,感到要跟上她的思维有些吃力。
毛腊柳不待他回答,自己很享受地说:“我小时候在芦柴山里玩过。这毛腊柳虽然皮是淡黄色的,样子像个鸡肾,不怎么中看,但掰开来,里面一肚子都是洁白的小花,底下是个小点,一吹起来,漫天飞舞,像千万个降落伞,挺有诗意的。”
李莲青想,这女人今天怎么东扯西拉,没有边际。刚才以为她关心自己的前途,怎么又扯到花上了。
李莲青正想早点结束,溜之大吉,毛腊柳又问:“有时候我看相亲节目,你们年轻人说到爱情,总爱说一句话,叫做年龄不是问题。你怎么看?”
李莲青怕把话题绕到自己身上,只是说:“这个,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没有什么对错吧?”
毛腊柳自顾自地喝了一口酒说:“年龄是个问题呀。我这么跟你说吧。我绕到绕去,要说一件事,这就是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想见你第二次。也许是命中注定,你应该是我黄昏恋的男主角,我从没有把你当晚辈,所以你也不必提醒我这一点。老廖一时半刻不会帮你进步,但我能帮你。乡长的位子马上就要出一空缺,这个空缺就捏在我的手里。你接受我的这份感情吗?我爱你。你不会爱我,但你爱前途吗?”
李莲青脑子里嗡地一下,但他还是认为这是毛腊柳在试探他。谁知毛腊柳又把日记本翻开一页说:“这两年,我总共叫你换液化气罐八次,还有其它家电修理,搬东搬西十次,共是十八次。你看看,我这个日记本上与你相关的都记得一清二楚,墨迹的颜色都不一样,不是我这两天造得出来的。所以我没有骗你。还有一点你可能不相信,但我不妨告诉你。人事上的事,我作老廖一半主,他在前台当是演员享受光鲜,我后台当制片人。所以我才说你拍马屁没有拍到点子上。当然,这两年,不是我不想动你,也是因为你必须熬资历。不然,即使用你,你也秤砣太轻压不住阵脚,反而害了你。因为要是栽了斤斗,那就不容易翻身。”
李莲青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一时进退两难。如果拒绝,前途肯定无亮,如果接受,一是自己感情上承受不了,二是一旦被廖知县知道,那玩完的也是自己未来。传到社会上,家庭破裂,让人笑掉大牙。这时候,他多么希望来点意外情况,来个电话或者来个人什么的。但在什么意外也盼不来的情况下,他想拖延时间,等待变数。于是说:“如果让廖知县发现了怎么办?我不就死定了?”
毛腊柳知道李莲青已经守不住防线,一笑道:“我又不要你天天厮守。这么一小事,我不会安排吗?你不说我不说,他知道个屁呀。再说他就是知道了,有我在,你怕什么?他能怎么着啊?他那个红顶子,还不是绿色变红的?有首歌怎么唱的?‘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这里面的潜台词你懂的。他的红顶子现在也是我捏着的。你嫌我千年老妖,我也年轻过,也风流人物过。年龄不是问题,你们男人哄女人时不都这么说?我多老?不过比你大二十几岁。我已经忍受了两年的煎熬。你陪他的时候,我怎么过的?你每次陪老廖在外面潇洒的时候,我都是在家里守空窗。像少女一样,倚在窗前数星星,盼望着来自星星的你。”
李莲青这时喝了两杯酒,眼有点朦胧,看毛腊柳时,忽然觉得毛腊柳有点像晚年的周帝。心想,难道这个女人是周帝下凡,来助我一臂之力的?不然,她怎么说我是从天上来?
他知道自己今晚是在劫难逃,但他还是心有不甘,又说起了一件事故意拖延时间:“毛主任,昨晚廖知县好象喝醉了,和我说了一番话,我听不懂。”
毛腊柳一笑:“什么话,还有你听不懂的?说来听听。”
李莲青说:“昨晚话题不知怎么扯到女人上。廖知县说,女人就是一辆车,美女就是公共汽车。你得意,她围着你转,你失意,她转身投进别人的怀抱。莲青呀,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历史上也多了。杨广是李世民的表叔,隋唐换代之后,萧太后她还是当萧太后,不过换了个老公。”
毛腊柳听罢笑道:“他这是给你灌迷魂汤,他在打你老婆的主意,先帮你洗脑,让你有思想准备。所以你怎么也少不了我来帮你。”
李莲青听了毛腊柳这话,心里大为不爽。心想:早知道自己免不了要献身,何必牺牲金桂?
原来昨天中午,钱金桂突然好象下了很大的决心向他求证一件事。
钱金桂说:“你这一阵经常陪廖知县,帮他代酒喝醉,你昨晚又是喝到半夜之后才回来。你背着廖知县,腾不出手来开门,叫我开的门。你说金芙蓉今天不在,你和廖知县都没人代酒,廖知县醉了,你不敢打毛主任的电话,只得把他背回家。你把他安顿在客房里,怕廖知县夜里有什么叫唤,所以你自己睡在沙发上。是这样的吗?”
李莲青一笑:“你是先天晚上作画熬了一个通宵,白天没补什么瞌睡,所以晚上睡觉做梦吧?”
钱金桂脸一红说:“你撒谎。早晨醒来,我感觉下面黏黏糊糊,一惊不小,接着在洁白的床单上发现了一枚脚印,仔细辨认,那应该是穿着袜子在卫生间淌了水之后再踏上的。客厅和客房明明有人睡过。我到卫生间一看,结果发现从来不洗衣服的你竟把裤衩洗了。所以我判断昨晚我迷迷糊糊之中遭遇了廖知县的性侵,而这是你设好的一个圈套。你想以此求升迁,是这样的吗?”
李莲青笑道:“你干脆改行当编剧好了,你何以这么肯定?而不是在梦中?”
钱金桂分析说:“第一,如果是你上床,你不敢不脱袜子。第二,家里有客,你又是视领导如父母的人,不可能撇下醉酒的领导不顾来干这事,即使干事,也不可能事后不打扫卫生,任她黏黏糊糊;第三,你这个裤衩洗得蹊跷,一定是想掩盖真相。我开始还有把你想得那么龌龊,但有了这个证据,我也不得不作如是想。但我也知道,这三点理由你都有解释的空间,算不得证据固定,要固定证据,只有鉴定这黏黏糊糊的东西。我知道你会巧言辞辩,死不承认是你设的圈套。但今天白天,我偶尔碰到廖知县,见他那种色迷迷的眼光中充满了得意,我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
李莲青听钱金桂说完后说:“金桂,你可以把我想得龌龊,但我还不至于龌龊到这份上。不错,我昨晚是喝得不少,但门不是你开的,是我开的。我先在沙发上睡,后来是上了床,你睡得死猪一般,眼都没睁过。后来我一看自己忘了脱袜子,这才连袜子和裤衩一起洗了。再后来在沙发上睡不着,这才转到客房里。你做什么春梦也不应该老赖我呀。不信你打电话向毛主任求证,看廖知县昨晚到底在哪里睡?”
钱金桂这才无话可说。
李莲青见自己一番巧言辞辩打消了钱金桂的疑虑,心里才略显太平些。当时心里就在想,不管廖承海此前没有实质性地骚扰自己的老婆,但钱金桂显然已经感受到了这种骚扰。如今从毛腊柳里口里得到印证,他心里当然不爽。他心里不由暗暗怒骂道:廖承海,钱银桂是你师傅的女儿,你下属的老婆,天下多少女人,你单单打这个主意,是你龌龊该死,不是我设局套你,是你逼我出此下策。哪天你落在我手里,我叫你死得欲哭无泪。
毛腊柳说罢,见李莲青吃完了,也把碗一推说:“来吧,我们跳一曲消消酒,也不枉我今天为你化了两个小时的妆。”
毛腊柳接着起身打开录音机,放了一曲《小苹果》。
李莲青只得陪她跳。但听她唱得时候却将小苹果改作了小鲜肉,恶心得想吐。
“你是我的小呀小鲜肉,怎么爱你都不嫌多,小鲜肉温暖毛腊柳心窝,点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
看到毛腊柳今晚快乐得像个少女,李莲青又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