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宁致远着男装出府。他不要任何人跟着,偏偏浅浅一如既往地固执,再次以死相逼。
结果……
浅浅一头撞在了石柱上,而宁致远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蹲在浅浅的身边查看,她先前撞柱并未尽全力,是以此时额头虽破了点儿皮却是没有大碍,见她伤势不重我才放宽了心,跟着宁致远一起出了驸马府。
“你真狠心,娇滴滴的漂亮妹子也下得了手。”
宁致远脚步不停,“我没碰她。”他还斜睨我一眼,“逼过你很多次了吧?真蠢。”
我无言以对。
宁致远先是在建康城内七拐八绕,在摆脱身后跟着的府中侍卫之后,便去了他上回落脚的金陵馆,不过他并未进去,只是在外面转了一圈,然后便从旁边的一条小巷插入,拐进了一个偏僻的小楼。守门之人将其细细打量一番之后便引他去了一个密室之中。
宁致远站在房中,观看墙上的一幅字画,神情十分专注。
“你在搞什么鬼?”
他并不回答,而是嘴角露出一个鄙夷笑容,指着画中山水道:“有形而无神,失了灵气和韵味。”
我凑过去看了两眼,然后狐疑地看着宁致远。“你也懂画?”
“往日体虚多病,闲着无事,便只有写写画画了。我一幅字画,可抵千金。”说到此处,他略一扬眉,显得十分得意。
“那是别人给南夏七皇子面子,三师兄也喜欢画画啊,我拍他马屁的时候也说他画得好,千金不换。”
“南夏七皇子叫夏轻寒不叫宁致远。”他挑了挑眉,“所以我那是真才实学,自然不是别人阿谀奉承的结果。”
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哦,就像丽香院花魁金芙蓉一样,宁致远是你的艺名?淡泊明志,宁静致远?”说到这里我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名不副实吧?”
他瞟我一眼,拂袖转身下了下楼。
“你到这里来就为了看一幅画?”我跟上去后问他,他略一点头算做回答,然后动作飞快地下楼,出门之时神情还有些鬼祟,似乎怕暴露了行踪?等到走上了朱雀大街,他才稍微放松了一些,在街旁的小摊上驻足停留,挑挑拣拣地买了一个白玉簪。
“你到底在做什么?探听消息的话,爷出马一切搞掂防不胜防啊。”等到了街旁一个角落处,我再次出声询问,“反正别人都看不见我,偷听之类的事情我做得很多哦。只是你不能做危害西齐的事情,否则我就不要身体了,你就在我这里做女人做一辈子!”
他眼中亮光一闪而过,随后嘴角微微一弯,“有你在的一天,我便不打西齐的主意。”
我哈哈一笑,顿时就放心了。
似乎被我笑容感染,宁致远也笑了一下。
我接着道:“那挺好,你肯定比我死得早。”
他笑容僵住,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现在去哪?”
“青松医馆,你师叔和师姐闲着无事在林间二十七巷开了个铺子替人看病,他二人每到一处地方便弄几天医馆,看心情替人治病,怕别人不晓得神医在此,还雇了几个人做戏,我觉得你师叔神医的名号会不会是他坑蒙拐骗出来的?”
我叹了口气,“师傅原来便说过,我与师叔亲近,早晚会被他带坏的。不过师叔是有真本事的,妙手回春起死回生,他可是能从阎王爷手里抢命的人。至于雇人做戏,酒香也怕巷子深啦,再说,现在这年头打着他名号行骗的人真是太多了,他们以前也没有游历过西齐,此番他与青伏过来,若不造势,没准会被人当做骗子。”
“自从你当了公主,似乎比以往聪明多了。”宁致远道。
“师傅说我大智若愚。”我很得意地冲宁致远眨眨眼,他神情一滞,而后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听反了?”
“什么?”
“你师傅说的应该是大于弱智吧?”
“滚!”我提脚便往宁致远踹去,虽然踹不到他,动作却是做得标准到位。
他似乎有意配合我,跳着往旁边一闪,结果刚刚落到路中央,就听到前面一声呵斥。
“闪开!”
一辆马车飞驰而来,驾车的青衣壮汉左右挥舞着马鞭,路边行人纷纷避让,唯有宁致远和前方一个小童傻站在中央。
“当心!闪开!”那青衣壮汉挥鞭怒喝,马车越来越近,勒马已是不及。小童受了惊吓愣在原处,宁致远脚下轻点上前,将小童一把抱住之后弹起,脚尖点上马头然后翻身越过车夫,重重踏在车篷顶上,在车篷上停了一瞬之后,才抱着小童施施然飘下马车,迎来围观路人的连声赞叹。
不得不说,若是我肯定也会出手搭救的,但我虽然身手矫捷,却不会如此骚包,最多将那小童抓住之后侧身跳至路旁,而宁致远这番动作,凭白多浪费了体力,华而不实啊!
那马车并未停下,而是继续往前狂奔而去,宁致远眉头微皱,不动声色地将先前买的白玉簪充当暗器掷出,惊了其中一匹棕马,结果那马顿时扬蹄嘶鸣,马车左右摇晃,险险地撞上了街旁的一棵大树。
我怒瞪着宁致远,“这里是闹市,你刚刚救了人,结果又使坏,若不是运气好撞了树,街旁的行人就倒霉了。”
小童的父母前来道谢,他很冷淡地点了点头就往前走,等到了撞树的马车后面才堪堪停下,抱着双臂冷眼看着前面几人。
只见那车夫寒着脸,小心翼翼地拉着马,一个着粉色襦裙的女子掀开车帘,随后牵着一位珠光宝气的中年妇人从车内出来,她二人脸上皆是焦急之色。
那中年妇人一身贵气,只是现在她满脸的焦灼不安,此时下了马车,她朝前后看了两眼,便动了怒气。“为何会惊了马?还有多远?”
“夫人,到青松医馆还要过两条街。”粉色襦裙女子道。
我瞧着那女子有些面熟,仔细一想,终于忆起她是跟在顾惜然身边的那个丫头。
“马被人用利器所伤,才会受惊。”青衣大汉道。
妇人听后更是生气,将周围围着的路人淡淡扫了一遍,视线落到宁致远身上之时眉头一皱,尔后侧过头与身侧之人耳语了几句,那丫头抬起头来,待看到宁致远时一声轻呼,接着便瞪着眼睛向那妇人汇报,想来那丫头记得我从前跟他们叫板儿,此时马匹受惊,路人纷纷避让,而宁致远却是一脸傲气地盯着他们,他们自然怀疑是宁致远搞的鬼。
此处地处闹市,很快就有巡逻的官兵过来,见到中年妇人立刻躬身行礼,询问发生何事。
不过那妇人显然还有急事,她命那车夫骑马先行前往青松别院求医,自己则由丫鬟搀扶着往青松别院赶,至于马车,就那么留在了原处。
我飘到马车上看了两眼,只见那车内堆了许多礼品,莫非是送给师叔他们的礼物?
妇人和丫鬟没走多远,拍马屁的官兵便派人找了一顶软轿过去,然后留了一个官兵守着马车,至于宁致远,因为没有证据,那妇人最后也没有追究,几个官兵将他打量一番之后,便让他离开。
宁致远冷哼一声亦朝着青松医馆过去,他还在路边买了一把白折扇,施施然地摇了起来。
“他们是去找师叔看病的。”我道。
“嗯。”宁致远点点头,“顾夫人亲自前来求医,生病的人自然重要,不是顾尚书,便是那顾千金,顾尚书身体硬朗,想来应该是顾小姐了。”
“顾惜然?我新婚之夜掉入湖中的那个,难不成是受了风寒?天气还这么冷,偏要去游湖……”我抖了两下接着道:“自作孽哟。”
宁致远一路走得并不快,结果等到了青松医馆,我远远便看见医馆大门紧闭,先前骑马过来的青衣大汉,还有后面过去的妇人和丫鬟都站在门口,并未进得房门。
师叔他精通奇门遁甲之术,想来这门前亦如上次在泰州一样弄了悬疑阵法,三人无法进门,只能在门口干着急。
旁边亦有人围观,纷纷劝说,“神医今日不再治病,你们明日早点儿过来。”
青衣大汉大声喝门,周围的人群顿时急了,“若是惹恼了神医,他不再治病救人,叫我们怎么办?”
那三人又等了片刻,粉裙丫鬟在顾夫人面前说了些什么,因为离得稍远,周围人又多,十分噪杂,是以我并未听清她们说话的内容,只是后来那丫鬟上了软轿,然后轿子飞快地离开。顾夫人和大汉仍旧等在原处,他们没有继续叫门,而是恭谨地站着,拿出不等到神医绝不离开的架势。
宁致远跟在了那软轿之后,我们看着那顶小轿一路往南,最终停在了南边偏远的校场门口。
在校场门口等了没多久,我便看到王辰安从里面出来。
他身穿软甲,腰佩长剑,衣袖挽到手肘,露出古铜色的手臂,最近天气依然寒冷,他露出的手臂上竟有汗珠,我飘到他身前仔细打量,又见他额前的头发都已经被汗水打湿,那张脸棱角分明,虽然有汗,却并不邋遢,凭添了英武之气。阳光温和,洒在他脸上,细小的汗珠还盛满阳光,发出琉璃之光,微微有些灼眼。
我飘得高些,便看到校场内士兵排着方阵在操练,将领在指挥台上用旗号指挥,底下的将士在校场上操练,喝声震天。
等我回到宁致远身侧,就发现此时宁致远望着校场方向一脸严肃,他微微皱眉道:“夫军无习练,百不当一;习而用之,一可当百。这王辰安,倒是精通练兵之术。”
宁致远看着王辰安,眼神看起来颇为幽怨。
我噗嗤一笑,“知道差距了吧,你也说了你自幼体弱,就算饱读兵书也是纸上谈兵,跟他不能比。”
宁致远淡淡瞥我一眼,“从前的确如此,不过后来遇到秦校尉点拨,我现在也并非纸上谈兵之辈。不然,我去跟他沙盘演兵决个胜负?”说到这里,他嘴角微微一抽,“罢了,若是真胜过他,你这身份也就遭人怀疑了。”
“嘁……”我吐了下舌头,“找借口,谁不会啊!”
宁致远不置可否,他不再说话,我们便远远盯着王辰安和那丫鬟看。
“师叔他们晚上是住在驸马府的,所以她是来求王辰安让师叔给顾惜然治病的吧!”
“恩。”
“但王辰安跟我师叔有什么关系,他到头来还是得来求我才对。”我又道。
宁致远继续点了点头,“嗯。”
“哎呀,他今天回去之后要来求我。”我略有些得意地飘至半空,宁致远轻咳了一声,他仰头看着我,“你很开心?”
“还好,还好。”我随口道。
宁致远脸色骤然一变,随后他转身便走,无论我说什么都不再理睬。
“喂!”
“你怎么了哟?”
“得意什么呀真是?”
“强占了我身体还给我摆脸色看啊?”
“我掐死你。”
宁致远:“……”
宁致远:“闭嘴,再吵我脱了衣服绕城墙跑一圈。”
“我****大爷。”
宁致远你这厮越来越歹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