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师叔和青伏回来,宁致远便旁敲侧击地询问顾夫人求医的事。那顾夫人在医馆门口等了几个时辰,险些晕倒。
“喔?那你们去救了顾惜然没有?”我问。
宁致远瞥我一眼,“你们救人没有?”说完之后他指指我道,“她问的。”
青伏眼皮一抬,将宁致远冷眼瞧着,片刻之后才答了没有。
师叔则双手往前伸,在我面前摸了几下,本来一袭青衫配白羽扇十分飘逸出尘,他偏偏做出一个下河摸鱼的姿势,摸了几下之后还转过头问:“小七在这里?我摸到了没?”
即便是个魂体,我心头也觉得有暖流淌过,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只可惜他们不仅看不到,也听不到。而唯一那个能听到的,只是淡淡撇了下嘴,“再往前两步。”
“这里?”
师叔的手穿过我漂浮的身体,我低着头看着这姿势,想着若是别人能看到,肯定会被活活吓死。
我抬头看了一眼宁致远,他神情果然很古怪。
师叔又问,“这次摸到小七了吧?她说什么了?”
宁致远摇了摇白日里买的白折扇,“摸到她胸口了,她说流氓。”
“放屁!”我冲他吼道。
师叔手一僵,青伏则快步过来将其拉开,沉着脸看着宁致远,“胡说八道!”
说得好!当初我一直被青伏死死压制,现在看来青伏是神佛不惧,区区南夏七皇子也不能在她面前讨得好,更何况这七皇子还占着我的壳。
师叔用羽扇做了敲宁致远头的动作,只是那扇子最终没有落到宁致远头上,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连道了两声罢了罢了。
师叔和青伏离开之后,宁致远独自一人坐在院中。
今日浅浅受了伤并未出现,暖春阁也没有其他丫鬟伺候,是以宁致远此时这么孤零零地坐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指也一直在轻轻地敲着石桌,或许想到什么难题,便用拇指撑着太阳穴,食指轻轻地按着眉心。
清冷的月光从稀稀落落的树叶里透过来洒在他身上,在地上投下了一个暗淡的剪影,宁致远此时的沉静,是往日的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姿态。
孤灯冷月,形只影单。
我何曾这么苦情……
宁致远到底是要干嘛?
“你在做什么?”我在桌子底下坐着打了一会儿瞌睡,等到醒来发现他还这么坐着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了。
“有心事,睡不着。”宁致远站了起来,他起来之后大约是觉得有点儿僵冷,还在原地踱了下脚。
“哟,小女儿姿态倒做得挺足。”我下意识地便开始取笑他。他瞥我一眼后道,“当初一坐便是整整一天,身子僵硬麻木也是常有的事。”
“那你现在是想做什么?”
他抬头看了一下天色,“想事情。”
我:“……”
“南夏局势未明,虽然早已布好局,但世事难料,恐有差池。”
“那你为何要附身到我身上?自己在那边掌控局势不是更好?”我好奇地问。
“万事俱备,有商将军和秦校尉在,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倒是你这边,若是我不来,肯定已经出问题了。”他似笑非笑地觑我一眼,随后嘴角便抿成了一线。
我有些尴尬地讪笑两声。
可别说,王辰安那身材的确不错,我还真打算去偷看他洗澡的。
“有点儿冷。”宁致远忽然道。
我:“屋里有披风。还有,该睡觉了。”
他从旁边的树上掐下一截树枝,然后开始在院中舞剑,我看得瞠目结舌,心道宁致远是不是遭了疯魔?
或许是压力太大?他现在在西齐,不能即时了解南夏局势,所以才会如此?我叹了口气,“你把身体还我吧,我保证不指染你的王将军。”
他本来身子腾空,我话音刚落便见他身形一晃,紧接着我眼前一花,只看到一个黑影从身前跃过,将宁致远护在了怀中。
王辰安搂着宁致远翩翩然地落地。
在落地的瞬间,宁致远手肘用力往后一顶,王辰安顺势松手,宁致远顿时便飘开一丈远。
他一脸铁青,“王将军,没有本公主吩咐不得进入暖春阁,你忘了?”
王辰安并不回答,微微一笑道:“公主身手似乎没从前灵活了,刚刚那招燕子钻云,身法有一些问题。”
宁致远脸色微变,他用手揉了一下眉心,随意瞟我一眼,然后嘴角勾出个痞笑来,“关你屁事。”
宁致远缓缓道。
呃……
我想了一下,若是王辰安如此说我,我肯定不服气,也会回他一个关你屁事的。
王辰安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宁致远则气定神闲地看着他,眼神中还透着淡淡的鄙夷。
我猜测王辰安是来求师叔救治顾惜然的,只是他为何不开口呢?莫非还要先谈点儿别的搞好关系,然后再把宁致远拐上床,伺候好了再吹吹枕边风?想到这里我浑身一抖,极其猥琐地笑了起来。
宁致远扫我一眼,与我对视之时眼神如刀,想来是看穿了我的想法。
就在这时,王辰安突然开口,“臣护送公主从登州回到建康,山路曲折……”他视线落在宁致远身上,眸中盛满月华,显得格外柔和,“那时公主晕了马车身体虚弱,却嚷着要步行,说自己的轻功天下无双,比马跑得更快。”
我愣了,这王辰安难不成在做梦?
宁致远也皱了下眉,还未开口又听王辰安道:“公主曾赠予臣亲笔画一幅,臣一直小心收藏,不愿让第二人看到公主所作的画像。”
宁致远听到此处,又冷冷瞥我一眼,我无辜地看着他,还冲他摊了摊手。
就在这时,宁致远脸色一变,我只觉得眼前剑光一闪,王辰安陡然发难,两人斗到一起,等到尘埃落定,我便看到王辰安手中长剑已经架到了宁致远的脖颈之上。
只听王辰安厉声道:“说,你到底是谁?公主去了哪里?”
糟了,宁致远穿帮了!
他平素那冷艳高贵的样子跟我一点儿也不像嘛,虽然知道很可能会被人怀疑,没曾想来得这么快,还被王辰安用剑指着脖子!
不要,那是我的身体,砍了头我也完了啊……
“我们从泰州回建康之后是走的水路,晕什么马车啊!王辰安还晕船呢。还有画像,我哪里会画像,我就画了几笔勾了个人形,还是王辰安的春宫图。”我着急地喊道。
宁致远处变不惊,而是低头看着那剑尖,“王将军还未老,怎么记忆便衰退了?王将军当时晕船的样子,我现在都还记得,至于那幅画……”宁致远冷笑了一下,“王将军自然得好好收藏。”
说完之后,他轻喝一声,“还不将剑拿开?王辰安你可知自己所犯何罪?”
“今日浅浅撞柱受伤……”王辰安还未说完,宁致远便将其打断,“那是她咎由自取。”
“自上次从树下坠落,公主便性格大变,平素最喜欢的小黄,也从不去瞧上一眼。进出皇宫见人下跪纹丝不动,暖春阁更是不要一个丫鬟伺候,虽然你刻意掩饰,但整个人的气质,与从前大相径庭。即使你答得上来,我也绝对不认为你就是宝珠公主。”
王辰安手中利剑又往前抵上两分,“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