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江诚话都在喉咙里了,又咽了回去,惊声叫到。
洛臣心抬头看着在他们面前渐渐扭曲了的房屋,冷然道:“这个梦境,要崩塌了。”
梅渊也凝神看了一番,道:“很奇怪,说是崩塌了,但是一般来说梦境崩塌了之后,肯定会把梦中的人弹出梦境,但是现在我们三个人,并没有收到崩塌的影响。似乎是这个梦境外面,还有一个梦境?”
“不是,”洛臣心眼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沉声道:“这根本不是什么梦境,而是一个伪装成了梦境的,回忆。”
“是回忆?”梅渊惊讶道,“这就说得通了,如果是回忆的话,展示给我们看的,肯定只是它要给我们看的东西,这些只是记忆的一个片段而已,而如果只是记忆的话,那我们只需要看着就好了。等到了时候,自然会找到关键的地方,走出这里。”
洛臣心点点头,脸色却依然游戏凝重,魇这种东西,是万千人的执念所化,所以也只是一股执念而已,根本不会存在自己的意识,更别说是记忆了。
这样的结果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那么一个人,他的执念强大到超过了所有人的执念,生生将其他的所有人产生的执念,压了下去,变成了主宰。
洛臣心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可能,就算是洛家的记录里,也只是有这样的可能,从没有人真正的遇到过。洛臣心很怀疑,这次他们遇到的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而他们,究竟有没有与之抗衡的能力。
梅渊不知道想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安静的看着那些渐渐从扭曲中又慢慢成型的房檐屋舍。那里渐渐的清晰起来,依旧是他们方才走过的那一条街,左右的房屋并没有什么较大的变化,只是这一次,万家欢笑,变成了万里歌哭。
当那画面真的清晰的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江诚是第一个崩溃的,他几乎忍不住,扶着洛臣心的轮椅,弯腰就开始呕吐,几乎吐到痉挛。
那可能是一个人间地狱,无数的骑兵突破了城门之后,在街道上四处肆意的杀戮。
他们看着那些手无寸铁的居民,拼命的逃跑,甚至有人跑到了他们面前,却被纵马而来的骑兵,长枪从背后刺入,活生生的挑到了半空中,重重落在他们脚边,血沫从口中喷了出来,抽搐挣扎着还想爬起来,却渐渐的不动了。
就算是洛臣心,此刻的脸也是煞白的。
梅渊明显比两人要好一些,他看着那些人,眼中是抹不去的不忍和怜悯,“靖康之耻,当一个国家的君主软弱,再也保护不了自己的子民,这样的生灵涂炭就会发生一次。朝代更迭,兴亡之后,都是黎氓的血。”
洛臣心看着脚边那具已经断了气的尸体,眼睛还大大的睁着,惊吓和恐惧都还没有从他脸上褪去,就已经定格成了生命最后的画面。
当真是,万物如刍狗。
“臣心,那边。”梅渊推了推洛臣心的轮椅,指了指他们之前去过的,小食摊子在的那条小路。
洛臣心一愣,转了转轮椅的轮子,但是又回头看了一眼此刻还在白着脸,已经几乎把胆汁都吐出来,只能干呕的江诚。梅渊会意,伸手在江诚的背上轻轻拍了一下,江诚几乎是立刻就止住了干呕的动作。然后梅渊将人扶了起来。
江诚看着两人没有半分表情的脸,恨恨道:“你们都没有反应的吗?”
洛臣心只道:“有,但你能做什么吗?这些人可能真的是历史上存在过的,但是也已成为历史了。”梅渊说的不错,朝代的更迭都是生灵涂炭,白骨垒成的王座,作为后来者,他们也只能有那么一丝缅怀而已。
她看了看梅渊,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那一瞬间她也的确陷入了那种不可避免的愤怒和伤痛之中。
她也是人,从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年代,那种人命做草芥的年代。她虽然性情冷漠,却并非是没有感情的人,她除过不少妖,救过不少人,生与死的边缘也徘徊过好几遍,却没有一次感觉到这样深深的无力。
这些都是做了历史的人,也许在真的靖康二年的那一天,他们真的这样死去,但是现在的,从异世界来的人,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而她刚才已经忽视了这一点,险些拿出了法器。若是现在破坏了回忆的平衡,虽然说很有可能就此出去,却也再也找不到那只魇了。
是梅渊提醒了她。
洛臣心使劲握紧了手,指甲掐进了肉里,疼痛使她清醒了几分。她示意梅渊扶着江诚,自己转着自己的轮椅,向那个小路走去。
一路的嘶吼与惨叫的声音灌入耳朵,洛臣心的手都爆出了青筋,但是她没有半分迟疑,直直的就拐进了那条小路,照着记忆中的位置,找到了那家做小食的店铺。
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老板的尸体。
那个会做着各种小食担心自己姑娘的中年男子,此刻已经躺在了店铺正中,脖子上的一刀深的几乎入骨,皮肉外翻,涌出了一地粘稠的血。洛臣心镇定的继续往里走,掀开了那一道帘子。
仅仅一瞬间,她就放下了。并且闭上了眼睛。
梅渊见她的表情,上前准备掀开帘子,却被洛臣心拦住了,她道:“别看。”
梅渊似乎是懂了什么,点了点头,转身推着洛臣心出去了,门外还站着不敢进去的的江城,他看见两人出来,捂着嘴问道:“怎么了?”
洛臣心摇摇头,道:“阿月死了,在里间。”她忍不住咬了咬牙,那幅画面真的太过惨烈,本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磨难,却这样被虐待致死,只那一瞬间,她看到了阿月向来笑得如同一个月牙的眼睛,死死的瞪着她已经看不见的天。
梅渊叹了一口气,道:“看这样子,很有可能,那只魇就是阿月。准确来说,是阿月的执念压住了所有人的执念形成的。”
江诚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有些呆愣,他看着这满地的鲜血,听着远处近处不时传来的惨叫声,喃喃问道:“这就是战争吗?”
靖康二年的那个四月,似乎真的所有的芳菲都凋尽了,只剩下熊熊燃起的凄厉的火光,将汴京的土地染上了血一般的红色。
金军攻破汴京,俘虏了宋徽宗、宋钦宗父子及大量赵氏皇族、后宫妃嫔与贵卿、朝臣等三千余人,押解北上,东京城中公私积蓄为之一空。史书上的一笔,交代了王公贵族的结局,却不知这背后的万千百姓,流了多少鲜血,才能染红这个芳菲时节的汴京。
整个空间又开始了扭曲,之后的记忆大多只是一些画面,他们看到了汴京所有人的尸体,被草草一个万人坑埋葬,没有人注意到这群尸体之中有没有哪一个,起了什么变化。
看到了傅君流已经随着家人迁到了应天府,安安稳稳的过着自己的日子,而后娶妻生子,儿孙绕膝。而就是这个时候,阿月的怨念,就已经爆发,她几乎是吞吃了其他人的执念,才成就了自己一份记忆的保存下来。
而就是这一份记忆,支撑着她四处流离,她已经失去了理智,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傅君流,至于找到之后要干什么,她大概也已经不清楚了。
在记忆从宋朝一路流浪过后,终于一阵强烈的震动,将三个人弹出了梦境。睁眼的时候,还是在那一个昏暗潮湿的小小地下室里,犀角蜡烛依旧燃得正旺。洛臣心看了看蜡烛,离他们进入梦境,还不到半个小时。
“诶你们醒了?”颜娟眼尖的看到洛臣心和梅渊都睁开了眼睛,马上凑了上来。而另一边,江诚睁开了眼睛之后,腿一软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
梅渊一看,道:“还是被吸了些精气。”
洛臣心挥了挥手,道:“一会找点丹药喂他吃了便是,现在我们要想想怎么把这只魇给捉出来。刚刚在梦里它只给我们看了记忆,却是完全一点踪迹都没有找到。”
梅渊看着江诚,道:“阿月不就是要找他吗?你试试,就让江诚叫一叫,说不定就出来了。”
“阿月?那是谁?”在一旁看着他们的席月荣问道。
梅渊道:“没有谁,”想想又觉得几个人在这里终究不是好事,万一波及到她们也很危险,于是道:“接下来的事情有些危险,你们还是带着你们的朋友先回去吧,她只是睡着了,已经没事了。等她醒了和她一起回去。”然后他转身看着江诚,“现在能捉住她的方法,就剩你了,你要不要试试?”
江诚咬了咬牙,道:“要。我也想弄清楚到底她是不是就是来找我的,找我到底又要干嘛,前世的债,今生要是真的叫我还,我还她就是了!不过我要怎么做?”
洛臣心道:“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