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海恩啊,你还没有去见石珍京吧?嗯?”
千万要说“没见”啊!
贤泰心脏一个劲儿地砰砰直跳,上帝啊,菩萨啊,阿拉神,拜托了!他暗暗地祈祷着。
“当然见了啊,跟你见完面以后当天下午就立刻去了。”
贤泰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他不敢想象接下来要听到的话会有多令人害怕。因为他知道一旦海恩谋划好了要去说这些事情,那她的话会有多冷漠、多残忍、多无情。
“大伯子也得知道那女人结婚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吧。你也不是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我已经把话说绝了。这些话也得跟妈说的,那女人真的太唐突了,以为自己是什么,这么没教养地教训我?有什么这么理直气壮的?别看她这么狡猾,大概也是个聪明人,听了我说的,自己主动说要退出。要是真这样倒还好,万一本性不改死缠着大伯子的,真的进到咱们家里,那才真的是个祸害。”
“你干嘛要去做这些好事啊?干嘛不等我回来再商量!”
“什么,这是什么话?”
海恩在电话那头跳了起来。
“你怎么了?突然之间的。你那时不也急得冒烟吗,你怎么了?反正怎么都得处理好这件事情吧。这件事是我自主主张要做的吗?是你说出这些事情,说让我们这么办的啊。”
海恩也生气了,心里想着,自己还不是为了大家而不得已做了坏人吗。
本来在珍京那里丢了面子就已经够生气的了,在陶吧珍京和允梅对她的侮辱到现在为止还耿耿于怀。这下好了,不但没来安慰自己,以为跟自己站在同一战线,共同行动的贤泰竟然也责备自己干了这些“好事”,对自己大呼小叫的,海恩自然也没法不生气。
“海恩啊,你听好,是误会!听明白了吗?全部都是误会呀!”
贤泰把刚才自己在办公室里屏住呼吸听到的事情都告诉了海恩。
“哥是一时误会、嫉妒心起,才盲目地做了草率的事情,但是两个人已经和好了,虽然珍京不知道哥为什么发脾气。本来就计划着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结了婚这事情就算结束了,就当做只是恋爱中的一次吵架罢了。但是你跑去找了珍京给人脸上泼了灰,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哥为什么发脾气,告诉别人哥无端端地误会了别人吗。再加上,天啊,我们还跟家里人说不喜欢珍京小姐,背后给了别人一棒,你想想,我们都做了些什么呀?海恩啊,咱哥的婚礼完了。虽然哥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因为我们做的事,咱哥要被石珍京小姐彻底甩掉了。”
“这得怎么办啊,天啊。”
海恩的声音也抑制不住抖了起来。
“现在哥还不知道你见了珍京,一旦他知道了,可能再也不想见我了啊,我们完蛋了。”
贤泰因为太过害怕而闭上了眼睛。他们到底做了些什么啊,不但毁了珍京,也把他们之间最后一点信赖,这点堤坝,全都毁得彻彻底底,给他们造成了无法用爱来弥补的伤害。这其中最终的受害者正是贤国,他们把这一对恋人的关系彻底地斩断,再也回不了头了。他们伤害的是彼此相爱的人,爱情至上的人。
一想到自以为解开了对珍京的误会、感觉重新活过来而变得开朗的贤国哥,贤泰的心里就感到一种绝望。他恨不得用石头把自己的嘴狠狠地砸烂。
贤国是那么信任他。从来没有向谁吐露过内心的贤国,拜托他不要把这些因为喝醉而无意吐露出来的秘密泄露出去,而自己也答应贤国把这些所谓的没用的话藏在心里,绝不会对其他人说来着。
但是,自己却这么残忍地背叛了贤国对他的信赖。
晚上6点,贤国抱着一个巨大的玩具熊走进了陶吧,这个玩具熊的怀里还紧紧地抱着一只漂亮的小熊。
这是他给珍京带来的漂亮礼物。贤国想象着珍京高兴的表情,自己也不由得开心了起来。坐在收银台后面的允梅看到贤国,微微地站起身来。
“请问珍京呢?”
“在里屋呢,你进去吧。”
“我想带着珍京出去吃晚餐,短暂外出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那孩子也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只是劳累过度晕倒了而已,你们看着办吧。”
贤国笑眯眯地抱着玩具熊走进了里屋,允梅望着贤国的背影,摇了摇头。
曾经就是在这个房间,他们一起做炒年糕,然后面对面地坐着分享。珍京正透过微微敞开的门,望着外面的庭院。
贤国跨坐在地台上,把玩具熊递了过去,两人的眼神对视在一起。
“身体好些了吗?”
珍京点了点头,眼睛突然有些发酸,让她看不清贤国的脸。
“我给你买了两只小熊,当做熊胆给你打劲儿。”
贤国开着蹩脚的玩笑,然后摸着那只带着领结的大玩具熊的头说:
“它叫小贤,然后这只带着红色发带的是小京。”
珍京只是呆呆地盯着两只小熊看。
“珍京啊。”
贤国向珍京伸出了手,珍京犹豫了一会,还是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上。贤国握着珍京的小手,满是怜爱地抚摸着,然后把它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而珍京却纹丝不动地坐着。
好一会,在两个人之间流动的,仿佛只有凉飕飕的冷风。
沉默了好久,珍京把头转了过来,径直地望着眼前的贤国,眼神里充满了像冰块一般冷冷的光芒。珍京的表情太过平静而毫无感情,太过明亮而又严肃,完全像另一个人一般,一个陌生人,一个完全没有关系的“其他人”。太奇怪了,贤国的背后莫名地竖起了鸡皮疙瘩。
终于,珍京小声地说:
“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吧。”
贤国惊讶地说不出话,仿佛有人在他的嘴里塞下了一颗巨大的土豆。
“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我们不能结婚。”
珍京小声地解释:
“你说如果现在不结婚的话就得分手吧?可是我现在不能结婚,也不想结婚。要我放弃我想到的所有东西去结婚,我不甘心。但是我又不能让你一昧地等待,让你做出牺牲。趁现在还不晚,我们,似乎还是分手比较好,你还是找一个跟你人生轨迹相似的人会比较好。”
说着,珍京从手指上把贤国给的戒指取了下来。
她握着像石像一样呆住的贤国,把他的手摊开,然后把戒指放在了他手里,又把手收了回去。
只有三秒钟,这一系列动作耗费的时间。
“怎么能这样凭你的一厢情愿分手?分手对你来说这么容易吗?”
贤国不由自主地大喊了起来。
“怎么能说分就分?我们两人的恋爱,怎么能凭你一个人说分就分?我不分!分不了。不管你说什么,都要跟我结婚。”
“我不是说了不能结婚的原因了吗?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才是啊。”
听到这么漠然的反问,贤国只觉得自己的脊梁暗暗地发麻,一种明显的不祥预感让他不寒而栗。
一定是有什么搞错了。
“什么?你说,你到底怎么了?”
贤国抓住珍京的肩膀大声说道。但是珍京就像只贝壳一般紧紧地闭着自己的双唇,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
然而贤国的疯狂却渐渐只能变成微弱的气声。
“我不能和你结婚的理由,不,是我们不能结婚的理由……”
“什么?”
“我不能因为爱你而去做我不喜欢做的事情,负担太过沉重以致我看到你都会觉得煎熬。这样的心情怎么能恋爱呢,我们到此为止吧。”
“珍京啊,求你了,不要这样。”
贤国依然抓着珍京的手臂不愿放手,而他的手却像风中的树叶一般瑟瑟发抖。
“都是我的错,不管是什么,只要你说,我就去改,嗯?我全都能改,只要是你讨厌的事情,我永远都不再犯了。不管是什么都是我的错,你说讨厌结婚?那我们就不要结,只要你叫我等,我就等。这样还不行么?只是分手绝对不行,只有这个我不能接受,嗯?”
因为不安而瑟瑟发抖的贤国,语气里充满了哀怨,眼神里也充满了凄凉、悲伤和不安。
因为害怕而恍惚的他的眼里,又充满了多少的哀怨。他不断地祈求着珍京、问着为什么,哀求告诉他如此冷漠折磨着他的原因,说着他做错的、不足的地方他都可以去改。一个如此骄傲、有着强烈自尊的人,此时却卑微地哀求着。
但是,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挽回,一切都毫无意义了。她手中曾经珍惜的鲜花已经凋谢,爱情也已经死去,一切都变得令人厌倦了。
在这样的分手原因面前,爱情已经变得不再重要,留下的只是信任的问题。自从知道了贤国误会原因的那一瞬间,初恋的纯洁和清澈已经破碎遗失了。
说不定自从那一天开始,珍京已经变成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一个人。曾经的她单纯地相信爱情就是一切,而现在却再也不相信这空虚而不完整的所谓爱情。
眼前的这个男人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人呢?他想要拥有的又是什么样的女人呢?
“请跟我分手吧,拜托了。现在的我即使见到你,也高兴不起来,我不幸福。没有心跳的感觉,只有郁闷和痛苦。你想要抓住的是这样的我吗?我是一个不幸福的人,你却要为了自己的幸福一直抓着我不放吗?”
这些话给了贤国致命的一击。他瑟瑟发抖的手一下子失去了力气,从珍京的手臂上无力地垂了下来。
即使看到贤国的胸口出现了巨大的窟窿,从里面哗啦啦地涌出鲜血;即使看到像离别的痛苦黑洞一般漆黑的漩涡吞噬了他灿烂的笑容、明亮美好的幸福和快乐,珍京也没有停下来。分手原本就该如此残忍地,干脆利索地收场,谁都不该继续留恋。即便恋爱未能好好地进行,至少分手,可以做得干净彻底。
“对不起,我才二十四岁,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也有很多想实现的愿望。但是通过这一次比赛的失败,我已经彻底地明白了,我只是个一次只能做一件事情的人,我太没用,无法同时兼顾两件事情。你要问我是选择恋爱还是未来,我恐怕只能告诉你,我要选择的是,在我面前铺开的一片灿烂光明的未来。你比我成熟得多,所以,如果你尊重我的话,就请跟我分手吧。拜托你了。”
好像是想得到对方的谅解,珍京深深地低下了头。
贤国呆呆地望着珍京,然后猛地低下了头,心太疼了,疼到无法忍受。眼前一片黑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不行,绝对不能分手!他现在能做的,似乎只有死乞白赖地坚持着。
一切就好像是一场短暂的春梦一般,他的爱情和美好的恋爱瞬间就结束了。在那么短的一刹那里,灿烂的花朵盛放,然后凋谢。
珍京抬起了头,她的侧脸冷若冰霜,像是一个冰雪塑成的娃娃。
“你慢走,以后在公司里也不会烦你了,我现在很累,所以到此为止吧……”
珍京说着把门关了起来,门背后传来了上锁的声音。
贤国呆呆地坐在地台边上,在暮色中茫然地看着什么东西逐渐吞没了他的世界。
他用力握住珍京还给他的戒指,紧紧地攥在手里。那种冰凉的感触,仿佛他握在手里的只是一个没用的石子。温暖的体温、充满爱的感触、那些美好而单纯的爱的记忆,都好像干燥的沙砾一般,从他的指缝间慢慢地溜走。
渺茫而遥远,曾经带着灿烂的微笑望着他的那张面孔,在路边焦急地等着他的身影,现在已经变得很遥远,异常地遥远。贤国咬紧了牙关,仿佛只要一松开,就会没用地抽泣起来。
爱的记忆是如此温暖而灿烂,如此地美好,所以对方要求分手所带来的苦让他疼得死去活来,让他满身疮痍,充满了绝望。
“珍京啊。”
究竟是谁让我们变成了这样,是什么让我们分开?
贤国转过头看着这扇被关得严严实实的房门,无论如何呼唤都不再回应的恋人无情地关上、不再开启的房门,忍住剧烈的心疼说:
“我绝不会变的,你知道吧?”
就像那一只紧紧抱住小熊一辈子不松手的大熊玩具一样。
“我会等你的,因为我不能没有你。你能不能答应我,等你的愿望都实现的时候,等你觉得一切都好了的时候,再回到我的身边?既然你说现在因为我而觉得辛苦,我就放手,放你去飞……等你尝试过所有你想尝试的事情之后……在那之后,如果你遇不到另一个你爱的人……或者,当你觉得我已经不再是你的负担,不再是你的不幸的时候……那时候,我们重新开始吧。
但是,珍京并没有回答。即便是他乞求的日后的约定,她也无声拒绝了,即便是小得像面包屑一样的细微希望也没有留给他。
仿佛珍京在用沉默告诉他:我再也不想多说什么,我已经无话可说了,我变成这样的原因,你不是应该更清楚吗?
到底过了多久呢?他们之间就这样隔着一扇门,沉默地坐了很久,直到天色变暗。
贤国勉强支起仿佛有千万斤重的身体站了起来。然而他还有如此深的留恋,以至于他无法迈出一步。贤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试图让自己不再发抖,不愿让人看见他没用的样子。最后,他带着他无尽的爱,这不愿结束的爱对珍京说,
“这小熊,是在你说出分手宣言之前送给你的,所以我留在这了。”
这个代表着我的心,因为,我想要这样一辈子抱着你。
他想要的,只是这样站在她的背后,紧紧地抱着她,和她在一起而已,这就是他所有的心愿。
贤国带着失落的心和无尽的伤心走出了里屋,他低着头快速地离开了陶吧。
他谁也不想见。就像一只受了伤的猛兽想要躲进自己的洞穴里独自舔着伤口,直到伤口痊愈。他想要一个人静静,喝酒也好,或者自残地捶打些什么,总之,想要快一点躲起来。自己承受了这样疼痛的离别,这周遭却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一样,贤国开始觉得这个世界糟透了。
“请等一下。”
正要打开车门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贤国回过头去,看到允梅追了出来站在后面。
“和我们珍京分手了吗?”
仿佛只要看到他皱紧的眉头和黑压压的神色,谁都可以一眼看出发生了些什么。然而贤国却没有任何力气去回答,只是望着地面,默默地点了点头。
“但是张常务,你难道不觉得好奇吗?我们珍京在这几天之间为什么突然转变了心意?一开始的时候说好要结婚,过后却说要跟张常务分手。”
“珍京说她现在和我分手,让我去找和我生活轨迹相似的女人,说跟这么大年纪的我交往负担太重,不幸福……”
允梅冷笑了一声。
“开玩笑!那丫头,尽瞎说。”
“姨妈知道我们分手的真正原因吗?”
贤国仿佛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赶紧问道。允梅仰着头,盯着贤国说,
“知道是知道,但是我不能说,我答应了珍京不能说。但是,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们珍京跟你分手的原因,你也不需要从远了找,只要回家问问家里人就知道了,特别是去问问即将变成你弟媳妇的那位小姐,就能得到确切的回复了。”
贤国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前本来就很苍白的脸,一瞬间更是丧失了所有的血色。他立刻不客气地追问道:
“为什么要牵扯到毫无关系的家里人和我们家弟媳妇?为什么我要向一个一次根本都没有见过珍京的家人问我们分手的原因?”
“这个嘛,我可不知道。但是,似乎那人知道你们恋爱双方自己都不知道的一些事情呢。还有……”
允梅单刀直入地说:
“希望以后不要见到张常务了,也不希望看到张常务留恋于已经结束的关系,在我们家珍京周围纠缠着不撒手,否则我一定会把珍京藏起来的。不管是谁,只要是让我们珍京哭泣的人,我都绝不能原谅!这个就当做是我对你的最后请求,慢走不送。”
在贤国还来不及说什么的时候,允梅就转过身,咣当一声,盛气逼人地关上了门。
“怎么办才好?真的快疯了。”
不管怎么想都找不出好的法子,贤泰茫然又郁闷地一直用双手搓着自己的脸颊。海恩也像泄了气的气球,话也说不出,只是静静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