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贤国哥的事情?有什么关于贤国的事情需要她来告诉我?不管什么事,也得从贤国口中听到才是,为什么要从一个我见都没见过的人那里听关于贤国的事情?”
这个时候挂在门上的钟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一个穿着干练连衣裙的帅气女性走了进来,一看就知道是能干的事业型女人。这个女人仿佛认识珍京的面孔,丝毫没有犹豫地径直走到她的面前。珍京拘谨地站了起来。
“您就是石珍京小姐吧?我是刚才给您电话的郑海恩。”
“您好,我是石珍京。”
“坐吧,打招呼到此为止。”
海恩首先坐了下来。珍京忍住瞬间涌上来的不快,在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虽然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心里冒出“你真的很让人讨厌”的想法也是有些失礼。但珍京的心里却是本能地浮现出这样的不快。
不管怎样,只要没有意外,珍京也是要跟贤国结婚的人,那么如果海恩是张贤泰理事的未婚妻的话,珍京也算是长媳妇。虽然自己的年纪比较小,但是依照严格的尊卑秩序和礼节,海恩也不该用这种不敬的语气对自己说话,不该用奇怪的轻蔑眼神扫视自己。不过即便是这样,珍京也不好显露出不愉快的神色。
珍京强忍住情绪,露出了和善的微笑。她想着,不管怎么样也是跟贤国身边的人,还是得郑重地对待才行。
“那个,您是因为什么事情要见我呢……虽然约好了在下周拜访,但是我还没有机会正式拜会贤国的家人们呢。所以,还没能认识您,就突然说要见面,说实话我觉得有些困惑呢。”
“我找您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贤国哥把珍京小姐介绍给家人们。”
仿佛是毫无预备地被人从正面狠狠打了一棍,珍京因为太过吃惊和气愤瞬间说不出话来。虽然决定要遵守礼节、和善地对待对方,但是毫无理由地被如此侮辱,珍京还是觉得难以忍受,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大伯子,也就是张贤国常务是什么样的人,珍京小姐真的了解吗?”
“什么女人会跟自己并不了解的男人结婚呢?”
“看来石珍京小姐并不知道,在这世上活着,很多事情比想象中要难得多呢。”
看着眼前的海恩发出嗤之以鼻的神情,珍京的忍耐也到了极限。原本想着是会变成妯娌关系的人,还是贤国的家人,所以要保持端正的态度和礼仪,现在看来要收回这样的打算了。
“如果我跟贤国结婚了,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得让你出局。就你这样的人品,让我跟你做妯娌?不可能。”
珍京强忍着把这些话吞了下去,勉强地挤出些笑容。
“小姐,很抱歉,但是我想请问,我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听郑海恩小姐说这些呢?”
“石珍京小姐,虽然你凭着一张漂亮的脸蛋,总是能够安然无恙地抢到你想要的东西,但是我想告诉你,这一次不可能。我不想和石珍京小姐多说,你知道大伯子和你结婚的真正原因吗?你也知道,大伯子和家里的长辈们都不是好骗的人,你隐藏起来的真面目大伯子已经了解得清清楚楚。所以你要清楚自己的本分,如果长辈们知道了你的事情,大伯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跟你结婚的。不管石珍京小姐有多渴望,也不会如愿以偿的。所以,我奉劝你,收起你过分的野心,适可而止地退出吧。”
这时的允梅正在工作室角落里的洗手台上清洗着双手,为陶艺做准备,突然看到在店里的兼职生慌慌张张地打开工作室的门,对她说道:“社长,请尽快出来一下。”
“怎么了?店里发生了什么?”
“反正很奇怪。我刚才去给珍京小姐加茶的时候,听到一个奇怪的女人正在为难珍京小姐呢,就现在。”
“什么?”
“珍京小姐太生气了话都说不出来。那女人还骂珍京是魅惑人的狐狸精,说她跟别的男人有不正当的往来,说珍京小姐是看上了自己大伯子的钱所以在诱惑他。”
像个刺猬一样,只要是涉及到自己疼爱的侄女的事情,即便是睡着了都能蹦起来的允梅姑妈听到这样的话,怎么能坐视不管。她踢开工作室的门就冲了出去,手里还提着砸瓷器用的锤子。
就在允梅冲进店里的时候,海恩正在和珍京吵得不可开交。不对,是珍京正在大肆地对海恩进行着反攻。
一开始的时候,珍京陷入手足无措的茫然之中,不得不被动地承受像污水一般的侮辱,但随着对方攻势的增强,自己的防御能力自然也水涨船高。更何况,珍京的脾气也跟她姑妈一般,对于无端的指责自然要分个胜负公道,所以她也毫不示弱地展开了反攻。
“郑海恩小姐又对我了解多少呢?一次面都没有见过的人,招呼都没有打过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找上门对我大放厥词,本身就难以理解。而且一个人的品性难道是凭着一两个人的评价就能定论的吗?再说了,对我的评价,也不是郑海恩小姐的分内之事,是和我结婚的人的事,也是要把我迎过门做媳妇的长辈的事情。即使您是张贤泰理事的未婚妻,到现在为止也还只是跟这个家庭没有任何关系的外人。既然是一个外人,为什么要对别人的婚姻,要对郑氏家门的婚事指手画脚?这样轻率而没分寸的人的忠告,我为什么要听?”
珍京的表情异常地严厉,虽然声音略微有些发抖,但是每一句每一句话都干脆利落,冷若冰霜。
允梅在门口站住了,心想着这样的话珍京一个人应该能够应付的过来,所以她架着胳膊决定先听下去,详细的前因后果最后再问也不晚。
“谈话到此为止吧。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理由继续坐在这里跟你进行这些让人不快的对话了。你所说的话我已经完全听明白了。但是,我从来没有向这个男人要求过什么钱或者宝石,一次也没有。所以我无法接受你说我是迷惑男人的狐狸精、让我自制的话。啊,对了,如果你说的是这个他强行给我戴上的戒指的话,又是另一回事了,因为我只要还给他就行了。”
珍京理直气壮地把手指上戴着的订婚戒指拔了下来摔到了地上。
“你不是让我断绝跟他的关系吗?行,就这么办吧。就按照你和他们家长辈所希望的,和他分手。名义上是爱到必须结婚的恋人,事实上却不相信我、毫无根据地误会我,这点本来就令人生气,但是有了误会却不想解开,只是一昧躲起来的态度更让人无法忍受。连爱情中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的男人,我为什么还要继续交往?认为我是和其他男人勾搭的不要脸的女人,却还要站出来说要跟我结婚,这样的男人无非也只是喜欢我漂亮的脸蛋和身材罢了。对于这样没水平的男人,我也不稀罕。”
珍京把海恩对自己的侮辱和谩骂一句也不落地全部回敬给了她。看着这个被自己的刚直气势吓住,像个金鱼一样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海恩,珍京冷冰冰地笑了。
虽然心里碎成一片片地流淌着鲜血,现在却不是应该哭泣的时候。虽然眼前一片黑暗混沌,绝望地几乎睁不开眼睛,但却不能在这个时候崩溃。
“我才二十四岁,长得很漂亮这件事你也该认可。其他的男人我也可以随意地交往到。你认为我像一个狐狸精一样正在诱惑的张贤国先生,其实看起来也没那么有钱啊?作为恋人来说,年纪也太大了。再说了,我图什么要在这个狭隘小心眼的男人身上吊死自己啊?我已经受够了跟张贤国常务相关的所有事情了。我也觉得原本毫不相关的郑海恩小姐这样找过来侮辱我这件事情非常的荒唐和令我不愉快。我也不想继续见这个男人了,所以,请放心回吧。回去以后,请转告这个家里的长辈们,是我石珍京,从现在开始抛弃了这个叫张贤国的男人。我就不跟你告别了,请慢走,因为你不配从我这里得到这样的礼节。”
珍京傲慢地抬起头首先站了起来,正好与站在内屋门口的允梅四目相对。她安静地与姨妈擦肩而过,低声道:
“姨妈,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就一会儿。”
允梅看了看珍京失落的背影,又把头转了回去。
海恩感到又恼怒又荒唐,望着珍京消失的门口,身体一个劲儿地微微发抖。不一会她冷笑了一下,提着包站了起来。这时允梅走到了海恩的面前。
“小姐。”
海恩向允梅看了过去,允梅宛然笑了起来。
“茶钱就不收了,请快离开吧。不要再来这里了。”
“什么?这里真是奇怪的地方啊,收钱的方式都千奇百怪。”
海恩歇斯底里地从提包里拿出两张拍在了收银台上。
“这是找你的钱,拿走吧。”
允梅回头看着傻傻站在旁边的兼职学生,态度坚决地命令道:
“去舀一勺盐来,快。”
允梅提着盐勺走到了停车场,对准正在车里发动汽车的海恩的脸,把盐哗地一下全泼了上去。白花花的盐巴像雪一样顺着玻璃窗滑了下来。海恩从车里冲了出来大喊“你这是在干什么?”,但允梅只是“噗嗤”一下笑了。
“觉得委屈的话就叫警察呗,新车,给你清干净就是了。”
说完,允梅转身走进了店里。
走进里屋的时候,看到珍京正呆呆地坐在地台的边缘。黑色的瞳孔里充满了无尽的黑暗,珍京现在的样子,跟三十分钟前刚刚走进店里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现在的珍京就好像是被人践踏过,风吹雨打过而破旧的布偶一样。曾经在珍京身上散发出来的耀眼得甚至有些不真实的光芒,好像瞬间被浇灭了。
“姨妈。”
允梅往前站了站,听着珍京用有气无力地声音说道:
“刚才,我把一只戒指……扔在了店里的地板上……帮我把它找回来吧。很贵……得还回去。”
“好。”
“姨妈。”
正要走出里屋的允梅又站住了,回过头去看珍京。只见珍京用手指蘸了蘸舌头,点在鼻子上,又向她伸出了小拇指。这个是她俩之间的信号,“绝对严守秘密”的意思。珍京望着她的眼神既恳切又哀伤。
“今天的事情,绝对不能告诉妈妈,不对,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姨妈会保守秘密的,对吧?”
“你疯了吗?让我就这么看着你受委屈的样子忍着什么也不做?这像话吗?”
“讨厌,姨妈,不要说。”
珍京的声音甚至都带着哭腔。
“拜托了,姨妈。今天的事情,就当做没有发生。我不想看到姨妈责骂他,也不想看到我以外的其他人讨厌他、怀恨他,我不想看到这个样子。即使分手,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只是因为我们两人之间的问题而分开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会活不下去的,我知道的。所以,姨妈请忘记今天所有的事情,当做没听到,没看到。由我来解决就好,请姨妈回避一下,拜托了。”
一直顽强地坚持到现在的珍京终于崩溃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捂住脸颊的两手之间滑落,打湿了裙角。她强咬着牙不愿哭出声来,伴随着抽泣的呼吸声中,珍京的肩膀仿佛在暴风中摇晃的细弱树枝一直不停地颤抖。
只要是侄女发生了什么事情,允梅都会随时化身为女战士保护她。原本恶狠狠地嚷嚷着一定要修理贤国的允梅,看到心被撕碎、委屈得止不住眼泪的珍京,最终还是心软了下来。
这个不爱哭的孩子,笑容像纯金一般闪耀的孩子,如今却哭成这样,那感觉就像刀子一样反复刺在心上。
“答应我,拜托了,不要告诉任何人。姨妈。”
“知道了,真是个傻丫头。”
伤了的心就让它伤着吧,允梅责备了珍京一句,就静静地关上门出去了。
时间好像停止了。
就在无意中看到她所深爱的恋人心中藏着一间黑暗房间的那一瞬间,
就在面对着那房间里惨不忍睹的真相的那一瞬间,
就在曾经毫无瑕疵,纯粹而坚韧的信任崩塌的那一瞬间,
珍京明亮的世界也崩塌了。
曾经以为彼此的双手被紧紧地牵绊在一起,无论如何无法分离,现在却被对方狠狠地甩开。这份爱,她的男人,并不相信她。一边误会着她是个内心腐坏的女人、轻蔑她却又惺惺作态地说爱她。
而且,造成这样误会的人一定是苏坚,不是别人,而是这个她一直当做朋友的苏坚。
珍京的自我被她的恋人贤国全盘地否定。
她的纯净的爱被她的朋友苏坚无情地扼杀。
正是被这两个她所爱的人欺骗和背叛,就在那一瞬间,珍京已经在这两个人的手中死去。
很疼。
珍京用手捂住了胸口。
心中发出了无声的呻吟。
疼得快要死去了,谁来救救我。
我究竟犯了什么错?除了去爱,我什么也没有做,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对待?为什么要在我的心上用背叛的刀子狠狠地乱刺?谁来救救我,不管是谁都好,告诉我这个是梦,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求求你了……
但是她已经被流放至这个充满残爱和背叛、孤独而冰冷的荒野里太久,谁也救不了她,谁也没能救她。
夜已经深了,从小房间里渗出的微弱灯光,无法将被黑暗注满的天地照亮。
珍京拿起了电话贴在耳边,电话的那头传来了苏坚生硬的声音。珍京深深吸了一口气,假装镇定地说道,
“你现在在乡下吗?”
“在首尔,和朋友一起。”
“不好意思,现在能过来见一面吗?我姨妈的陶吧,尽快。”
“我在钟路,等我30分钟。”
30分钟,已经足够把一个人的人生变成地狱了。珍京把电话紧紧握在手中,抿紧了嘴唇。就在这时,贤国的电话来了。
“现在结束了,你在家吗?”
珍京紧紧闭上了眼睛,开始了自我催眠。
我不管,我不管,我还爱着你,我们还不知道所有的这些事情,我们还坚信着彼此深深地爱着……
“不在。还在姨妈的家里,今天应该是要在这里睡了。”
珍京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冷静地解释道,
“我哥也去了乡下,我自己有点害怕。明天早上还得早起,又怕明天不能准时起床,所以干脆就在这里睡了。”
“害怕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睡,小公主。”
虽然大胆地说着这样的话,其实心里一定感到害羞,脸上应该还暗暗地红了起来吧。虽然假装着镇定,假装着熟练的调侃语气,但事实上还是像第一次提出约会时那个生疏的、害羞的少年一般,现在正在暗暗地紧张吧。
就像这样,我一直相信我是如此了解你,一直相信我所知道的你就是完整而真实的你。
珍京用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不由自主的抽泣声。
“明天要比赛吧?”
“嗯。”
“明天要上班,所以可能不能接你过去,但是我可以等比赛快结束的时候过去等你,晚上一起吃饭吧,这段时间辛苦了,给你买好吃的。”
心口刺痛着,眼泪忍不住夺目而出。
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到底爱我什么?不对,我们究竟彼此爱着什么样的人呢?
你分明还是和昨天一样,
而我也和昨天一样,
可我却似乎不认识你了。
虽然认定我背叛了你却无法松手的你,说着要和我结婚的你,忍受着如此的耻辱和背叛感、默默地承受着欺骗却向我伸出手的你……
最终还是要把我的人生与你的人生绑在一起,打算一辈子承担着我的背叛和你的耻辱吧。所以,你想要的是这样戴着面具的地狱吧,让我俩一同陷入的地狱……
这个就是我一直相信的你的爱吗?
我所知道的你,是那个我一直爱着的男人吗?我看到的究竟是你心里的哪一件房间呢?
在你没有向我敞开的房门里,深藏着令人恐惧的黑暗。
我真的可以因为爱去承受这一切吗?
是否我只要进入到那间你向我敞开的房门,相信着那里面的光芒就是所有,然后在这间房里住着不出来就行了?自我欺骗着,相信我身上的光芒也能照亮你内心中深锁的黑暗……
“到时给你电话。”
“好。好好睡吧,明天一定能成功的。”
放下手机,珍京用手背擦掉了眼底流下的眼泪。
“爱,就算用心去经营,原来也这么困难。”
爱开始难,守护难,要结束也难,一切都太难了,至少对于珍京来说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