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现在在哪里呢?我去接你们吧。我快要疯了,与其在家听我妈一直担忧唠叨,还不如出门呢。”
贤泰嘟哝着挂掉了电话。
因为不舒服而一直咬着牙低着头沉默的贤国这时突然抬起了头。到这会儿,他和小焕见面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
“我出差回来的那天,在她的家里看到她和一个脱了衣服的小子在一起。”
心里的背叛感、嫉妒和伤心像死水一般堵在身体里,无处流淌,逐渐腐坏,它渐渐穿透肌肤,形成像脓液一般的液体,侵蚀了整个身体以后,最终大白于世。
“不会吧!”
“是吧?你也觉得不会吧?”
看着小焕惊讶的表情,贤国也苦笑了起来。
原来是有些令他十分伤心而苦恼的事情啊。因为性格太过内向,所以只是在心里,在不为人知的内心深处一个人独自承受着煎熬。这一点可以想象得到,可是贤国口中说出的事情,远远超越了小焕的想象。
到底该有多烦恼啊?虽然可能跟拔了智齿、没法正常吃饭也有关系,可是就在这一段时间里,贤国的脸也确实消瘦太多了,整个人似乎瘦了好几公斤。这正是他内心煎熬的证据吧。
“即使这么亲眼看到了,也还是觉得无法置信。”
“那就不要信。这一定是百分之百的误会。珍京小姐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小焕一口断言说道。
“误会?你说是误会?”
贤国又一次将酒一饮而尽。
之所以对小焕说出这样难以启齿的心里话,不仅是因为小焕是他独一无二的、可以吐露内心的朋友,更是因为小焕是他所认识的最公正最敏锐的一个人。贤国正是期望从他口中听到“在他看来,这一切应该不是事实”的判断。他迫切需要身边的人给他这样一致的反馈,告诉他,这一切只是他毫无根据的误会罢了。
“只有两个人的家里,那小子从浴室里光溜溜地走出来,屋里还传来珍京让他穿上内衣的声音。即使是这样,还要让我相信一切都是误会,让我无条件地相信她吗?”
“你这小子,这么长时间以来做自己事业的过程中学到的是什么?不正是看人的眼光吗?其他事情不好说,但是你我不都是在看人这点上尤其有眼光吗?你所选择的人,也就是珍京小姐,绝对不是这样的女人啊,贤国。”
“说不定她正是这样的女人呢。说不定是我被迷惑了眼睛,只看到了她善良的一面。如果女人故意要欺骗,男人不都是会变成滑稽的笨蛋吗?”
“那好,那你听了珍京小姐的解释了吗?”
贤国摇了摇头。小焕忍不住咂了咂嘴。
“为什么要一个人苦恼?为什么不用你的辨识力,用你的直率直接问珍京小姐呢?真让人郁闷。不对,如果你当时看到的是真的话,为什么没有闯进去直接把他俩给弄了?要是我的话,直接就把这对狗男女从20层楼上扔出去了。”
贤国苦涩地笑了。
“那是我的错,那时应该直接当场做个了断吧,找出事情的真相。如果是那样的话,也就不需要如此烦恼了。”
“给你一句忠告?”
贤国点了点头。小焕单刀直入地说:
“别一个人纠结着,现在立刻去见珍京小姐,然后直接问个明白。放着嘴不用干吗?你个蠢家伙。直接问当事者,为什么那个时候跟其他的男人在一起。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我害怕,不敢问。”
贤国抬起头望着小焕,那眼神仿佛就要哭出来了。看着这样的他,小焕也觉得心里一酸。
“如果问了的话,她告诉我他俩真的一起睡了……如果真的听到了这些话,我……”
“然后呢?”
“就要分手了啊。”
贤国用一只手捂住了脸。
“但是我做不到,小焕,我做不到啊。如果珍京真的和那家伙发生了那种事情,我说不定会想杀了她,可是一想到要分手,一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她,我就觉得要疯了一样,生不如死,那样的话我该怎么办?”
在小焕的记忆中,贤国像这样处于崩溃的状态还真是第一次。
“我宁可死也不愿松手。小焕,我是第一次,第一次这么爱一个人。你也知道的啊,我已经陷得这么深了,我真的喜欢她……我真的很爱她。”
就这样,无法相信这个被认定背叛了自己的珍京,却又不愿和她分开。
贤国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说,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嗯。”
“贤泰是这么说的,他说那女人该不会是贪图金钱、不要脸的狐狸精吧?”
“你这家伙,这话你也信?”
“发生了这种事情以后,所有的事情都变得迷茫了起来。即便我心里知道自己绝不能动摇,但是我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内心在动摇,摇得厉害。”
究竟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究竟是谁的错?我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即使是在一周以前,我们之间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呀……
“我仔细想了又想,我这么生气的原因,不是爱的问题,而是信任的问题。”
“你这是什么话啊,兄弟。在我听来也是一样,是信任的问题。你不是说很了解她吗?不是说她不是那样的人吗?为什么不相信她呢?”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啊。虽然讨厌那个做出让我无法信任的事情的人,但是最让人憎恨的是,应该相信对方,坚定不移的我,竟然怀疑她,内心发生了动摇。如果珍京真的没有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这一切都是我的误会的话,那我真的是做了非常糟糕的事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连爱她的资格都没有了,我没脸再和她在一起。所以,不管结局怎样,我都失去了她啊!”
贤国黑色的瞳孔里透露出一种悲伤欲哭的神色。小焕从来没有在贤国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色。小焕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贤国把头扭了过去,一个人愁闷地盯着酒杯。
“我看起来很没用吧?”
“没有这回事儿,你是伤心了,所有人都一样。你别再发愁了,相信你的内心对你说的话,那才是真实的。”
小焕揽住了贤国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好像要给他些鼓励。
贤国把头抬了起来看着小焕。
“即使让我忍让一百次,一千次,即使珍京真的是那样的人!”
贤国炯炯发亮的眼神里透露出迫切的恳求。
“即使她是脚踏两只船的人,即使她是贪图金钱的狐狸精,我还是喜欢她。即使她是这样的女人,我还是要跟她一起生活。只要我闭口不谈这件事,让它过去,珍京还是会跟我见面的吧?直到我不再爱她,即使只有几个月也好……反正不管是她也好,我也好,彼此开心就好,所以脚踏两只船算什么啊?就算脚踏十只船也没关系。”
仿佛贤国已经忘记了分辨是非的能力,忘记了自己的原则,像是中了严重的热病,把脑子烧糊涂了。
“清醒一点,你这家伙!说点像样的话!这真的是你的真心话吗?”
小焕突然对贤国吼了起来。贤国这时才又垂下了眼睛,然后立刻狠狠地摇了摇头。
“不,我错了。珍京怎么可能是这样不检点的人呢?而且,我更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对父母做出这么不孝的事情呢?不行,我绝不能这样。”
贤国低下头磕在了吧台的桌子上。小焕想点一杯冰水将头扭了过去,一转身看到贤泰像个石像一般矗立在他的背后。
“你,什么时候来的?”
小焕稍稍有些慌张地问道。贤泰舒展开紧缩的眉头,挤出一点勉强的微笑。
“刚来。我哥喝得很醉了吧?”
“没事,还没喝够半杯呢。他是因为止痛药的关系才显得有气无力的。你带他走吧,否则再这样下去又得送去急救室了。”
小焕拿起放在贤国前面的酒杯,把酒一下喝光了。两个大男人将这个失落大于醉意、浑身无力的贤国勉强扶了起来。贤泰把贤国塞进自己的车后座,让他斜躺在座椅上,然后用眼神向站在车外的小焕微微施了一个礼说道:
“谢谢你,小焕哥。”
“贤国状态不是很好,你好好照顾他。”
“是。我会跟妈妈转达的。但是我哥本来人就很干脆利索,不喜欢别人靠近。作为家人也不容易。”
“不是干脆利索,是难以吐露内心。你小子,到现在还这么不了解你哥的品性吗?快回去吧。”
贤泰的车首先出发了。瘫软在车后座的贤国不知道是不是到了这会儿才清醒过来,把身子支了起来。兄弟两人的眼神通过后视镜对视在了一起。
“我对你说了什么吗?”
“啊,什么话也没说,我只是从小焕哥那里把你带了回来而已。”
“那我有没有对小焕说什么奇怪的话?”
“没有,我到的时候,你们两个人也只是坐着,什么话也没说。”
“真的?”
“嗯。”
“那好。”
贤国沉默了一会,又开口说道:
“万一,就算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也都忘了吧。那只是……我的自言自语罢了,是我没用,无法抑制住而胡乱吐出的脏东西罢了。记住那些话也没有任何意义。拜托了。”
“嗯,知道了。别说我没听到什么,就算听到了,我也会保守住秘密,一直把它带到棺材里的。我真的什么话也没听到。”
贤国点了点头,又瘫弱了下去。
看到后视镜里映照出贤国闭着眼的憔悴模样,贤泰咬紧了牙关,诅咒起来。
“我就说她是个坏丫头。”
贤国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连续几天折磨着他的疼痛现在已经几乎完全消减下去了。贤国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起身去洗澡。再看镜子的时候,发现原来肿起一圈的脸颊已经消肿恢复正常,终于活过来了---身体也好,精神也好,似乎都已经恢复正常了。
就在贤国裸着身体想要去取浴巾的时候,却突然怅然若失地停住了。
深蓝色的沙滩浴巾是珍京送的礼物。
他想起某一天珍京买来了各种颜色的马卡龙和一本男士杂志。他俩肩并肩坐在游艇上,喝着苦涩的咖啡和甜蜜的马卡龙,一起看着杂志。
珍京温柔地喂给他吃的马卡龙,有着缤纷多彩的颜色,就好像她微笑的时候不同的模样。马卡龙的味道极致地甜腻,就好像她甜蜜的笑声。
还有在出差的前一天,他们一起去购物的时候,珍京给他挑选了一件蓝色的帆船衬衫,以及这一条同一个颜色的毛巾。
想到这里,贤国用手捂住了面部。
“对不起。”
没有相信你,即便知道绝不可能发生那样的事情,却一时没能相信你,就那么卑鄙地逃走了,失去了机会。是我破坏了我们之间原本毫无间隙的关系。但不管怎样样,珍京,我都想和你一起生活。不管发生什么,失去了你我就没法生活下去,所以不管我做错了什么,请一定要原谅我。
那一刻,贤国决定要把珍京拉进自己的地狱之中。
回到卧室的贤国拿起了放在床边桌上的手机。
时间显示凌晨4点。
犹豫了一会,贤国开始缓缓地写起了短信。
【我在家,很想见你,就现在,珍京。】
快来吧,赶过来抱住我。我不再让你辛苦了,在我被怀疑的鬼魂包围、比现在更加疯狂之前,珍京啊,来抱住我,来爱我。只要可以和你生活在一起,只要能够守护你的爱,我什么都愿意去做。我愿意赌上我的原则、我的自尊、我的道德甚至是我的人生,一切都可以为你而放弃。所以,快,来到我身边。
奇迹一般地来了回信,手机的屏幕一明一暗地闪烁着,上面出现了一个信封的图案提示着新短信,贤国打开了信息窗。
【现在已经坐上的士了。】
贤国的脑海里出现了珍京带着急促的呼吸,不顾一切飞奔而来的场景。
“这就够了,足够了。”
就凭这就够了。
因为不管是凌晨还是夜晚,只要听到我的呼唤你就这样地赶过来。现在只要抱紧这个向他飞奔而来的女人,再也不松手就好了,不会再给其他任何人看到这样的场景。
珍京翻了一个身,用心疼的眼神看着贤国还略微有些红肿的脸颊。眼神虽然热烈,手却非常温柔。
“现在不疼了吗?”
“嗯。”
贤国伸手将两人身下碍事的被子掀了起来盖住了他们裸露的身体,然后在珍京渗着汗珠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一直到在她来之前,这个世界仿佛还是布满了荆棘、刀山火海的无间地狱。可是,就在看到珍京洋溢着清澈笑容的脸庞,就在抱着她、亲吻着她,世间天地仿佛立刻充满了花香。那之前内心的伤痛,侵蚀了他的愤怒和背叛感、苦痛和孤独,都再也想不起来,全部放诸于脑后。
“都说拔智齿的话,会疼很久呢。”
“牙龈肿得厉害、牙齿也坏得很严重才决定要拔掉,但过程比想象中容易的多,没怎么受苦。”
听到贤国这样认真恳切的回答,珍京嘻嘻地笑了起来。她用深黑的瞳孔注视着贤国的眼睛说道:
“看来现在气都消了呢。”
“什么气?”
“不要辩解哦,你不是因为牙痛,所以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态度生硬地对待我吗。我为了等你受了风寒,你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不接电话也不回信息,所以我非常困惑呢。一直想着你是要跟我分手吗?还是我做了什么错事吗?到底为了什么对我这样大发脾气……害我有点,不对,是很难过呢。”
“不是那样的,是因为牙太疼了才这样的。”
“嗯,牙疼的话,什么事情都觉得很烦躁吧。我现在也知道了,你是不想让我看到你红肿的脸才这样的。”
贤国用手轻轻抚摸着珍京的头发。原本长长的、垂顺的黑直发现在也变成了齐肩的清爽短发。为什么突然剪了头发呢?是因为心态的变化吗?
贤国紧紧闭上了眼睛又张开。不管怎样,他已经厌倦自己习惯了用怀疑的眼神观察着珍京的举手投足。说了要淡然潇洒地相处,说好了要承担一切,事实上却变得越来越幼稚,贤国对这样的自己十分生气。
他用随意的语气问道:
“剪头发了呢。”
“不要因为没经过你的同意就随便改变造型而生气哦。”
“怎么会?”
“只是因为夏天的时候长头发太麻烦了。而且,在比赛的时候,太长的头发可能也会成为负担。心想着要有新的决心,新的开始,脑子一热就剪掉了。还行吗?”
“嗯,很漂亮。”
如果是以往的时候,珍京一定会念叨着“漂亮的我……”,可是今天却没有说这样的话。总是如鲜花一般挂满灿烂笑容的她,现在也只是挂着褪色般尴尬的微笑。
珍京轻轻地移开了贤国的胳膊坐了起来。
“对不起,我要回家了。我哥以为我去了凌晨的花卉市场,回去晚了要挨骂的。”
贤国也跟着起身,从背后拉住珍京然后紧紧地抱在怀里。他把下巴靠在珍京的肩膀上,轻声恳求着说:
“不要走。”
原本想要捡起地上散落衣物的珍京,身体微微颤了一下。她转过身看着贤国,发现他的眼神格外地炽热。
“一直这么两个人,我不想再变成一个人了。我想一整天都和你在一起……你必须要走吗?”
珍京紧紧地抿着双唇,只是点了点头。她轻轻地将揽住自己肩膀的手臂移开,从床上站起身准备向浴室走去。
“我爸爸的身体很差。”
珍京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望着贤国。这时贤国突然说:
“我们结婚吧,珍京。”
贤国望着踌躇和犹豫交织的珍京的眼神,瞬间感到一种残忍的快感。像是把幼兽逼入角落,他要断绝珍京的其他出路,然后一点点地,一点点地让她踏入陷阱之中。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把她锁在我的家里就行了。珍京啊,只在我的眼中活着吧。
“结婚吧,要不我们,就分手。”
分手这句话,像极端的刀刃一般,不是从别人的口中,而是从贤国的口中说出来,让珍京吃了一惊。听起来仿佛让人丧失了力气而心灰意冷。
“你也知道我的年纪大了,家里给的压力越来越大。爸爸有自己的事业,我也很操劳。如果还不能做出两者之间的最终决定,似乎已经不行了。”
珍京的双唇依然紧闭着,晃动的瞳孔里充满了不安和犹豫。
你在犹豫什么呢?我把一切都给你,你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只要你不离开我,不背叛我,你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
难道你心里真的没有我?
你真的要离开我吗?
贤国忍住令他微微战栗的恐惧和不安,用冷静泰然的语气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