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没回国吗?”
珍京看着静悄悄的电话,反复确认了好几次,终于叹起气来。
“明明说好了昨天就会回来的的呢。”
但是她的恋人无情地突然断了联系,没有来过一通电话或一条信息。已经第四天了,归国的日期又被延迟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该联系我才是。这人!有这么忙吗?”
珍京叹了一口气,拉起停下的推车向着1楼的自助餐厅走去。她向正在为开业而奔走忙碌的厨房主管和服务生打了打招呼,把花瓶放了下来。
最重要的花瓶已经随金昌浩带到现场布置完成。花瓶上插着与初夏的气氛非常相配的白色花朵,清新纯净,像喷泉一般绽放。而天顶上垂下来的欧式大吊灯所散发出来的灯光,仿佛瀑布一般流淌下来,与从下喷涌而起的白色喷泉形成了一种绝妙的照映。
摆满了美食的餐桌上最鲜明的主题是苹果。在巨大银质的餐具上,用鲜红、青绿的苹果堆砌成了一个精美的金字塔,再在它的顶上装饰上洁白的百合,清新鲜亮的感觉无以复加。这正是向来对水果装饰有着独特想法的李允美科长的作品。
现在开始珍京要做的,就是在铺好嫩绿色和白色桌布的餐桌上摆上小花瓶。
在窗边的餐桌上,用透明的球形玻璃花瓶配上一朵白色的绣球花和一簇紫色的桔梗花;而里面的餐桌上则用银色的球形花瓶配上白色的百合和淡紫色的紫罗兰,一致的同时,又保持着奇妙的细微差异。当餐桌上都被装饰上这些精巧的迷你花束以后,原本沉闷的餐厅立刻散发出光彩夺目的气氛。这一切的装饰都营造出了一种能够让顾客感觉舒适而愉悦的,淡雅而富有情趣的氛围。
“哎,珍京小姐。”
最近沉浸于削紫色洋葱皮乐趣中的朴大厨检查完了整体营业状况以后,看到珍京便打起招呼来。
“连花都是紫色的啊。果然是我们的陈室长!没有看到这些花的时候,我就已经用紫薯做好了餐后点心-紫色的奶油紫薯慕斯。”
“肯定很好吃!室长,什么时候能让我也尝一尝啊?”
自从朴大厨和陈室长的恋情进入顺利的阶段,曾经每天送上门来的朴大厨的美食也突然中断了,真是有点遗憾呢。因此珍京开始笑嘻嘻地纠缠起来。
“当然得让你尝尝啦,我们石珍京小姐可是我的守护天使呢。”
朴大厨噗嗤笑了出来。
“都布置好了?”
“是的。这里都布置好了。现在得去韩餐厅。”
“我也得去一趟。我得看看最近的烤肉菜单准备得怎么样了。”
珍京推着推车,和朴大厨一起走到了大厅。大厅里,陈室长正在俊熙的帮助下重新对大厅的进行布置。朴大厨的视线仿佛是被无形的绳子牵住了一般,直勾勾地盯向了正在工作的陈室长的紧实臀部上。
“你去看看吧,陈室长挺辛苦的。”
珍京笑呵呵地劝道。朴大厨摇了摇头。
“不了,算了。我们约好了在酒店里假装不认识,要不就太露骨了。”
看来朴大厨还有着与他男性化的外形不太匹配的羞涩呢。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
“请让一下。”
珍京吓了一跳,抬起了头。一米开外的地方,贤国正用一只手捂住脸颊,皱着眉头,定定地站在那里。
他晃了一下下巴,示意珍京尽快将拦住通道、妨碍客人通行的推车移开。
珍京突然看到十天未见的恋人,高兴得忘记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和周边来来往往的人群,一下子咧嘴笑开了。她想,贤国是因为周围人太多,所以故意装出责备的样子吧。是要给我一个惊喜,所以没有预告地突然回来了吧。她笑嘻嘻地用非常响亮的声音回答说:
“很抱歉。我马上就移开。”
拉着推车后退了几步,珍京又扭头望向贤国。她心想,他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悄悄地回来了,该立刻给他点颜色看看才行。于是她笑嘻嘻地开起随意的玩笑来。
“常务,您为什么捂着脸呀?是要吸引女孩子而假装神秘吗?”
“要吸引的不是石珍京小姐,所以请不要多管闲事。年轻人果然唐突。不管遇到谁,只要是男性,都要随意地交往尝个新鲜,这是石珍京小姐的业余爱好吗?”
珍京感到自己毫无预警地遭遇到了辛辣而残忍的攻击。贤国一点也不像是会说出这样话的人,这让珍京瞬间陷入了慌乱的情绪中。因为太过吃惊和慌张,珍京懵住了,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贤国。站在旁边的朴大厨也是同样陷入了吃惊之中。其他人不好说,可张贤国绝不可能说出这样无理而残忍的话,到底怎么了?
因为受伤而欲哭的眼神、失望而惊讶的眼神,仿佛交织着变成一张蜘蛛网一般包裹着贤国,让贤国忍不住想要逃离,于是他转身向着办公室走去。他依然能感受到因为吃惊而呆住的珍京在背后静静地站着注视着他,那眼神仿佛是一双手,着着实实地触碰着他的后背。
“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呢?张贤国。”
这时的贤国又因为给珍京造成了伤害而无可奈何地陷入后悔之中。因为幼稚的报复心在那一瞬间爆发,却令自己伤得更深。
贤国不由得回过头去。珍京正深深地埋着头,穿过走廊往回走。贤国终于忍不住叫出她的名字来,
“珍京……”
然而已经走远的珍京,不可能听到这句只在他嘴边徘徊的呼唤。
贤国也为自己的幼稚和残忍感到无奈和生气。本来下定决心要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淡然地,果敢地行动来着,可是一看到珍京的瞬间,意志就立刻开始崩塌。贤国非常讨厌这样卑劣的自己,想到自己竟然连一点事情都做不好,不禁感到自尊也受到了伤害。
连自己都受到了惊吓,珍京自然也非常惊讶吧。
如果是觉得自己不该承受这样的对待,自然会向贤国抗议吧。果然,正如贤国所熟悉的那样,直率的珍京在10分钟后,就发来了信息。
【为什么要突然对我发脾气?回国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哼,你刚吓到我了。好想哭,呜呜。】
贤国呆呆地看着珍京的短信,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是啊……是我疯了吧……为什么要对你发脾气呢?
说不定你背着我和那家伙上床了,
说不定你只是那么随意地背叛了我一次,
只是这样,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发脾气呢?珍京啊……
下定了决心要淡然地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跟我出差前一样,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为什么我这么没用,这么不成熟地,在看到你的瞬间忍不住大发脾气呢?
这时候又发来一条短信。
【中午的时候能不能见一下你呢?我在椅子那里等你。】
珍京一边给贤国发短信要求中午见面,一边绞尽脑汁思索着贤国说出那样话的原因。可是不管怎么思索,也想不出贤国出现如此反应的原因,想得珍京快要疯掉了。
“贤国也知道是因为我们室长的关系,我才和朴大厨老师认识的呀,为什么这么小心眼地发脾气呢?难道是出差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还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从脸色来看确实很不舒服呢。”
但不管原因是什么,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那天的贤国在珍京的心里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就像是薄而锋利的白纸在手指上划下的伤口一般。即使这样的伤口是那样纤细,却真实存在;虽然无法用肉眼看清,伤口的深处却在分明渗着血。
中午,坐在长椅上等待贤国的珍京发现了一支遗漏在椅子上的粉笔,于是在地面上胡写乱画了起来。
“国基尼笨蛋。”
珍京想起今天对她如此陌生而狠心的贤国,让她如此困惑而心乱的他的举动,不由得写下这些字,作为她小心翼翼的抗议。
但是不一会,珍京又用手指将“笨蛋”两个字擦去,重新写了起来。
“国基尼,我想你了。”
对她如此冷漠的人,说只喜欢自己却又让自己焦虑,想到这里,珍京不由觉得伤了自尊。那“我想你了”的思念又能怎么样呢?珍京又一次把所有的字擦掉,只留下“你”字,然后在后面写到
“你真是的!”
我真的想你了,怎么还不来。我们已经十天没见了啊。说好了一回来就给我打电话的。为什么突然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些什么?
珍京再一次把刚才写下的字擦掉,然后在“你”字前面重新写下:
“呜呜呜,好想哭,都是因为你。”
我不想哭,可是如果你还不来,我就要真的哭出来了,国基尼,你个笨蛋。
但是一直到午间休息结束,贤国也没有出现。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想不明白,心里不安。因为心神不宁,工作也难以进行。无心工作的珍京提着花瓶,假装忙碌地在贤国办公室前的走道上来来回回。心里想着如果贤国从办公室里出来去洗手间或哪里的话,就立刻逮住他问个清楚。但奇怪的是,以前常常偶遇的贤国,今天竟意外地一直到下班时间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儿。莫非是为了故意避开自己而刻意逃避吗?
因为一大早就被贤国冷冰冰的态度弄得情绪低落的珍京,愁闷地叹了几次气后,终于再次下定决心,在手机上敲起短信来。
【几点下班?我等你。】
大概过了十分钟,贤国发来了回复。
【会很晚,不用等。】
贤国的回复依然冷酷而凶巴巴的。珍京此刻的心情就好像被人狠狠地摔门拒绝一般。看了看表,现在再不出发就赶不上上课了。距离技艺竞赛只剩四天了,不能再这样被其他的事情消磨了志气,不能在其他的事情上操心浪费时间和精力了。珍京有气无力地站起身,提起包,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酒店。
就在珍京站在人行横道前等待绿灯的时候,一辆熟悉的轿车嗖地从她眼前穿行而过。珍京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车子在拐角的地方因为交通堵塞而停了下来,珍京于是向着那车尾看去。
没有错,正是贤国的车,车牌号自己记得清清楚楚。并且,原本在停车时标明紧急联系电话的标识,也已经被他们百日纪念的十字绣取代。
没有任何理由地相遇却又被无情撇下,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从内心深处一股热腾腾的情绪涌了上来,慢慢地汇聚在眼眶里。珍京默默低下了头。
她再也无法理解、也无法承受贤国的冷漠和无情,因为从来没有想象过这样的场景,因此在心里留下了更重的伤。
当珍京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刚才因为红绿灯而停滞的车流已经再次流动了起来,而贤国的车也已经被淹没在无数的下班车辆中,无情地失去了影踪。
仿佛什么东西崩塌了,一种纯净而美好的东西在心中分崩离析。
这个世界仿佛变得更加灰蒙蒙的。当温热的眼泪流下来的时候,珍京迅速用手背把它擦拭掉了。
只有对贤国的仇恨才能缓解这种悲伤和痛苦,但是她却做不到。珍京强忍着仰起头,努力挣脱像手铐一般紧紧束缚着她的委屈和心痛,乘上了公交车。
然而,心中还是无法摆脱一个执拗的疑问:“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突然变这样,为什么要反复地对自己做出无情而残忍的举动,想不明白,感觉快要疯了。
开始讨厌我了吗?就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变心了吗?因为我不够好,配不上你,所以不想再和我交往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
珍京紧紧地咬紧了下唇,狠狠摇了摇头,试图将精神转回到彭老师的花束课堂中。
“我不会分手的,我会做得更好,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我道歉;如果我缺了些什么,我弥补;如果我有不足的地方,我努力,所以我一定不会和你分手的。即使你真的说出分手的话,我也不会把它当成是我们关系的结束。我这么爱着你,这样的关系不能因为一个人说断就断。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直到最后。”
因为爱已至此,爱已深如此。
在心中崩塌掉落的什么东西死死地抓住了珍京--说不上来是什么,却真实存在的某种黑暗。虽然费劲心思试图否认,铁面无私的直觉却看得清清楚楚。眼睁睁地看着悲伤和痛苦蔓延而来,珍京却无计可施。因为无法得知问题的本身,所以也无从了解问题解决的方法。
【结束了吗?我现在也来到了<月亮>花艺店了。】
临近零点的惠化洞,珍京正在马罗尼埃公园的长椅上给贤国发信息。
【即使再晚也没关系,我可以等。我们短暂见一面都不行吗?我真的很想见国基尼呢,因为见不到你心里很难过。】
到底有多忙?忙到这个时候还在到处奔走无法查看短信吗?
大约过了十分钟,贤国回信了。
【对不起,出不去。珍京,我拔了牙,肿得厉害,下次吧。】
看到回信后终于放下了心,珍京长长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因为牙痛啊!”
这时,珍京的心情就仿佛是在因为毫无头绪而陷入的黑暗中找到了一丝微弱的亮光。原来他如此生硬严肃的表情,不自然地捂着脸颊的动作,还有出差回来后没有和她联系的举动,都是因为这个呀。
珍京终于从不安和悲伤中解脱出来了。
笨蛋,原来是牙疼啊。
原来就觉得贤国一整天都避着自己,看来是真的。
如果是拔掉智齿的话,那该有多疼啊。忍着这样的疼痛,所以才皱紧眉头,才对所有的事情都如此刻薄,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啊。既然是拔了智齿,脸一定肿得非常厉害吧。那么出于男人的自尊心,自然也不愿让恋人看到自己的这副模样吧。
想到这里,珍京才觉得自己原本像铁块一般沉重的心终于卸了下来,终于可以放下心自在地呼吸了。那些一整天里让心情变得沉重的焦虑和不安,终于像瓦解的铁块一般,纷纷剥离下落,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珍京非常用心地在手机键盘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着信息,仿佛可以借此给贤国带来一些安慰。
【很疼吗?呼……给你吹一下。吃点止痛药早点休息吧。】
奇怪的是,为什么自己会流眼泪呢?
珍京一个人坐在凌晨公园里的长椅上,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眼角的湿润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此时特别渴望别人的安慰,可是能安慰她的只有自己。想到这里,珍京抬起了头,自言自语了起来。
“真是的,平白无故地心烦意乱,看来是生理期来了。”
比起今天更辛苦更难过的时候,也没有像今天这么伤心,为什么今天一直想要掉眼泪呢?
也没发生什么,没什么值得悲伤的事情,现在不都解决了吗,只是牙疼而已。
可为什么好像自己还是沉浸在一个悲伤的梦中呢?
“你这家伙,别老是只盯着手机看,直接出去见一面吧。”
坐在身边的小焕责备道。贤国没有回答,只是将手机合上了,然后拿起旁边的酒杯一饮而光。小焕一下站了起来想要去抢他手里的杯子,一边说道:
“不是说拔完智齿才4天吗?不是说之前乱吃药还被送进了急救室吗?都这样了你还喝酒?你真是不要命了吗?”
贤国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反而将空酒杯推到了小焕的面前。
“再给我倒一杯,最后一杯。”
小焕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给贤国的酒杯里倒了芝麻般大小的一点儿酒,然后用冰块把酒杯填得满满的。这时候贤国的手机又响了。虽然被吓了一跳,但贤国看着它响了数十下,最终还是没有接。
“接啊,你这小子,说不定是珍京小姐呢。”
“不是她,铃声都不一样。”
最后还是小焕把电话接了起来。是贤泰打来的。
“是贤泰?嗯,我现在和国儿在一起。”
“我妈妈说我哥在治牙齿,一定不能喝酒,一直很担心呢。小焕哥,差不多就麻烦把他送回来吧。”
“我当然想把他送回去啊。我还有美丽的妻子跟可爱的小宝贝儿子在家等着我呢。可贤国这家伙抓着我不放,你说该怎么办啊?”
“小焕哥,虽然很抱歉,但是现在能不能把我哥立刻送回来呢?我爸爸现在也很烦恼呢。”
“不好意思,我也喝了点酒。我打电话叫代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