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真得庆幸我们的十年交情。其他人的话,早被关进拘留所了。”
“妈的,本不该喝酒的。”
苏坚抿着嘴边的苦涩味道。
“什么?”
“反正都是一死,还不如正儿八经地亲了,就算挨打也值了。妈的,酒醒了,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跟你亲嘴时,是什么心情来着?”
珍京伸出长腿,又踢向了那家伙的小腿肚。
“要杀要剐,随你便。我喜欢你,一成不变地喜欢你。”
“真可笑。”
“你讨厌我,可我喜欢你,感情没有交集,这可如何是好。我希望你更幸福,任何时候都能笑着生活。相信我,妈的。还有那么一种‘爱’,只是远远地观望也知足,只是远远地思念也愿意。那也叫‘爱’,不是只有近距离的爱才是‘爱’。”
声音回荡着,不容忽视。自那天以后,珍京第一次这么真挚地看着苏坚的脸。
“你痴痴地跟着我这么久,而我却不领情。所以你恨我,才那么做的吗?”
“恨你的话不会那么做的,是爱到心切。”
苏坚长舒了一口气。
“到头来,反倒做出了丢人现眼的行径,差一点再也见不到你。对不起,正式向你道歉,我错了。”
苏坚把头埋得深深的,他看着地面,继续说着。
“我不希望你恨我,你在我身边本身就是更大的幸福。我绝对无法恨你,反倒是感激你。因为总想着跟在你后面,我才会努力,才会有了今天,石珍京。”
苏坚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珍京。
“你曾经是我的灯塔。”
他一直追随着那灯塔的光芒,直到明白那光芒并非为自己而生,那种虚脱和愤怒谁能理解?苏坚的眼神这样询问着。
珍京长吐了一口气。
“你也真够狠的,虽然我也足够迟钝。把这些藏了十年之久,你不累吗?”
“当然很累了。”
“那么,你怎么抱着这颗心直到现在呢?”
“因为我心甘情愿。”
苏坚伸出手,他迟疑片刻后,握了握珍京放在膝盖上的手。
“如果行随我心,那么我可能已经征服全世界了。”
他的视线再次转向了前方。
“我就要走了,你听说了吧?”
“哦,你胆敢学电影中的‘我们一起去吧’,我就揍你。”
“你还有未完成的学业,我也是。为了区区一个男人,你就要放弃自己的人生,像个肉瘤一样寄生在他的身上吗?”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珍京勃然大怒。
“石珍京,说真的,跟我一起回美国吧?你可以重新开始花艺学习。虽然现在觉得那男人很好,只要在新的环境中用心生活的话,就能很快忘记他。到了那时,如果你觉得我没有那么讨厌了,如果你比现在更喜欢我一点了,我们再正式谈恋爱吧。你为了一个老男人而打我耳光的羞愧往事,我都一笔勾销。”
荒诞至极,珍京无语地笑了。
“那么,我也忘却你跟我的好朋友谈恋爱的过去,我们俩好好过日子吗?你还不死心吗?你想哄骗我吗?”
“我没有恶意。不要太相信人,石珍京。没有什么是永远坚固的,人的心偶尔也会被无辜的玷污击碎。”
苏坚的眼神诉说着,人的心既会折叠也会撕裂,既可能无端起皱,也可能变得肮脏。人的心还可能忘记了初衷,迷失了方向,而最终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都说爱情是永远的,看看我对你至始至终的心,这句话似乎是正确的。不过人生就是这样,偶尔也会跟其他人牵扯在一起,而不是和最深爱的人。”
不是牵扯在一起,而是自然而然地走在一起了吧。
在想念中,在内心深处的依恋中,在恍惚中,岁月就这样流逝掉了。身旁的人的确不错,却只抱有终生的愧疚。虽然可以努力去喜欢,却无法填补内心的空荡。
“走了。”
苏坚突然站起身来。
“你不用当场回答我。不是还有时间吗?你不是很酷吗?我给你十天的时间,你慢慢想好了再答复我。如果你不愿意跟我走,也好,那你自己保重。我希望石珍京永远开心,永远保持着原来的面貌,让我一个人每天想你想到心痛。别让我失望,傻瓜。”
苏坚弓着背,缓缓地远去。珍京还坐在原地,她小声嘀咕着。
“到了最后还诅咒我,臭小子。”
原以为,他会酷酷地祝福自己和贤国幸福美满。到头却是叫自己跟他走,否则就诅咒自己孤老终身。
“好的,你小子,你自己得不到我,还舍不得送给别人,是吗?对不起,我可是要跟我家国基尼幸福甜蜜地过一辈子,哼!”
可恶的家伙到头来也是一副丑恶的嘴脸,珍京边这么想着,边起身回家。
“妈,明天别回乡下了,跟我去修头发吧。”
珍京一进门就大声叫嚷。黄女士掏出洗衣机里的被子,伸展了下腰身,回头瞅了一眼她。
“烫的头发还不到一个月。”
“但是,需要转换一下心情。每天都是清汤挂面的长发,太土气了,我要咔嚓一剪变成短发。最近流行短头发呢。明天修修,再做个头皮护理。妈,嗯?”
“那么妈妈出面结账?臭丫头,每天蹭吃蹭喝,简直就是个寄生虫。”
在母亲身旁帮忙拿衣服的载京嘲笑道。
“哥,你的头发也长了好多,我们一起去剪头发吧。我们都需要转换一下心情,是吧?回来的路上再去餐厅大吃一顿。为了生计,每天忙东忙西的,快要累死了。”
载京和黄女士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珍京嘴里虽嘟嘟囔囔,但好歹和苏坚一同度过了十年光景。两人既像兄弟又像小情人,突然分开了,珍京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的,这家伙。
载京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也是,我的头发确实有点长了,妈,我们一起去理发店吧?”
“就是,男人要端庄才行。那么我们先去理发店等着,你下班就去那边,好久没有在外边吃饭了呀。”
咔嚓一下剪掉长长的头发,似乎内心的苦涩也会随之消失。珍京与苏坚的十年友谊,或是以友谊为借口的模棱两可的关系都被塞进了心底深处。取而代之的是报仇的决心,我一定要好好地幸福生活。
贤国用一只手捂着明显肿起来的左脸,坐在了牙科医生的面前。
“哎哟,牙龈都肿得不像话了呐。智齿都被蛀掉一半了。这颗牙长得太着急,只冒了个尖儿,里面啊,都横着长。先做个应急处理吧,还得明天照个X光,仔细观察后才能做决定。”
贤国这时羞辱地张着嘴,只能用眼神示意明白了。那姿态,好像成了接受被动治疗的奴隶一般,就差没被绳子绑住了。不仅脖子酸痛,口水也快控制不住了,虽然很想说话,但还是没能说出来。他这时的精神状态,使他无法完成有条有理的对话。他来到牙科的唯一理由,是要用自残身体的剧烈痛苦来缓解不知如何消解的心疼。
“不管怎样还是得尽快拔牙才是。但是这个时候不知道能不能彻底拔除呐……”
躺在椅子上的贤国快要疯了,而医生还是一副悠闲的样子。他用手术器具在贤国的牙齿上叩了几下,然后扎了一针,就让贤国起来了。
“牙龈肿得太厉害,所以先打了一针消肿针。药也给您开了一天的分量,请明天早上再来一趟吧。”
一直大张着嘴导致贤国的下颚也疼痛了起来。本来脖子就疼,又因为牙齿导致的疼痛向整个头部蔓延,现在再加上下巴也像要脱臼了一般。忍受着两重、三重交织的痛苦,贤国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治疗室。
已经接受了治疗,理应好了一些才是,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刺痛而火辣辣的呢?这种痛苦和难受并没有得到缓解。都说任何疼痛都不能跟牙疼的痛苦和难忍相提并论,看来果然如此。
贤国捂着肿起的脸颊,皱紧了眉头,艰难地提起手提箱离开了牙科诊所。
“先生!”
不一会,护士急急忙忙地跟了出来,叫住了贤国。贤国于是转过头去。
“您落下了这件东西。”
贤国愣了一下,看了看护士手中的购物袋。那里面放了什么来着?啊,对了,应该是给珍京的礼物。
“那个没用了。护士小姐,你拿去吧。不喜欢的话就把它扔垃圾桶里吧。”
贤国走到路上叫了一辆的士。他上车后告诉司机公寓的地址,就闭上了眼睛。心里的痛苦和牙齿的疼痛紧紧地交织在一起,将贤国牢牢包裹着,让他蜷缩着,透不过气来。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贤国脆弱的灵魂在深处呼喊着。被背叛的刀刃反复刺伤后渐渐死去的心在哭喊着。死去的爱情在用毛骨悚然的声音悲鸣着。第一次将自己的初心交给了对方,却被背叛所伤。贤国的心仿佛是迷了路的孩子,在黑暗中孤单地徘徊。
为什么?珍京。
究竟为什么要欺骗我?
难道从一开始到现在你都是在骗我吗?你在我面前的模样,你的笑容,难道都是假的吗?
我所爱着的你的一切,难道都是计算好了的、令人憎恨的演技吗?难道我一直沉溺在事实上并不存在的、幼稚而虚假的“爱情”里吗?
真相是什么?告诉我!我爱的石珍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数不尽的问号,数不尽的疑惑。还有同样数不尽的羞辱、背叛和愤怒。最终呈现出真相的恋人的另一面,丑恶而恶心得让人想吐。
现在剩下的,只有最坏的结局而已。但是他的灵魂却还在否认。贤国仍不愿承认自己被彻底背叛的事实,不能接受她是邪恶而坏心眼的欺骗者,不愿承认这段恋情已经结束、他们必须分手的事实。极其软弱而可怜的他的心脏,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于是,他只好不断地试图逃避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
一回到家,贤国就把从医院领的药一股脑儿全吃了。然后,将半瓶子劲烈的威士忌也一下子灌进了嘴里。因为除了这样,他找不到其他方法,可以让他从那将身体和灵魂一片片撕碎的痛苦中逃离。
大脑开始变得晕晕乎乎的,他只感到自己的身体渐渐陷入客厅的沙发里,然后就什么都记不清了。
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是被遗弃在了黑暗之中。
那一瞬间,他甚至无法分辨究竟过了多久,这里又是哪儿,唯一闪过脑海的是害怕和极度的恐怖。贤国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高烧和痉挛让他的动作显得非常勉强,仿佛是中了邪一般。他稳住了索索发抖的双腿,像幽灵一样进出每一个房间,将所有的灯光打开,照得亮堂堂的,就连浴室和角落里的仓库也不放过。
这时,突然袭来的强烈呕吐感,促使他连走带爬进入了最近的浴室。他像一把折叠起来的小刀一样伏在了马桶上,将头埋了进去。他不停地呕吐着,直至将胃里的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甚至吐出了苦苦的胃液……
他不经意地看到自己的双手正在瑟瑟发抖,而四周又仿佛漩涡一般旋转了起来。
再这样下去就要死掉了。连头发尖都仿佛竖了起来。
贤国用尽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走到了客厅,艰难地从夹克的口袋里把手机掏了出来,拨通了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电话号码。
“喂?”
“妈……”
这是他因为高烧而变得黢黑的双唇,此刻呼唤的唯一一个,最先映入脑海的,也是最思念的人的名字。贤国用尽全身的力气呢喃着
“是我……我是贤国,妈妈,我在家……妈……很……痛,帮帮我……”
电话里焦急地呼唤着他名字的声音,仿佛是他在世上听到的最后的声响。之后,他剧烈痉挛的手就瞬间垂了下去,手机也掉在了一旁。贤国就这样掉入了无尽黑暗的地狱中--因为无法忍受的恶寒和恶心,他又一次晕了过去。
“国儿,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