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来看,我岂不是更可怜?为了工作,我都一把年纪了还没谈过一次恋爱。就像你说的那样,我老得都找不到老婆了。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了心爱的女人,我是真心爱她,没有她,我活不下去。你年轻又帅,还有很多可能性,你还是让步吧。”
“大叔,你应该抓紧结婚吧?但是珍京现在才二十来岁,把一个前途无限的花季美少女囚禁成一个无趣的大妈,你想这么干吗?”
半是嘲笑,半是真心,苏坚的话字字清晰。贤国认真地听着,竟一时无从回答。苏坚的眼里似乎要流出泪水,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贤国。
“珍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也是。大叔,我得带她去美国。珍京还没有结束她的学习,她的未来一片光明。但是,你说喜欢她,就这样截断了她的前程,是要遭报应的。你说说看,珍京说过要跟你马上结婚变成大妈吗?她说过要放弃自己的人生而成为你的贤内助吗?”
“珍京不想马上结婚的话,我不会强求的,我会等她。”
贤国无力地嘟囔着。
可是,他没有把握。可能吗?能坚守承诺吗?
因为他曾经窥见过珍京的犹豫不决,内心的不安逐渐变大,逐渐侵蚀着他们的关系。因为还没有什么可以确信无疑,他无法按照自己的欲望去催促她。他担心的是,自己的黄色蝴蝶会飞着飞着就逃离了他。他只能看着她飞入自己的掌心。但这蝴蝶来去自由,万一她突然飞走了,怎么办?应该握紧拳头抓住她的,应该囚禁她的。
但是珍京不是蝴蝶。这个坚强的女子有着她自己的人生,也具备明确的价值观和思想。贤国的欲望和念头都无法束缚她。爱情所能解决的问题,终究不存在于这个世上。贤国再次无力地叹了口气。
“你看,她虽然跟你谈恋爱,还不是没想过结婚?你在路边抓个人问问,有哪个女的愿意在前途无量的二十来岁跟一个三十五岁的中年大叔结婚,变成大妈呢?只要你放过珍京,就万事大吉。载京哥让我带珍京去美国,让我俩在美国好好发展。珍京的家人也认为我会和她结婚。”
“载京让你带珍京去美国?”
他已从珍京那里得知,载京反对他们在一起。苏坚的话如同致命一击,贤国内心的黑暗更加浓重了。
“最近谈恋爱可不一定要结婚的。珍京与我结婚前跟你谈过恋爱的事,我都可以忍受。我也不是没有见过其他女人,扯平了。总之,只要大叔你退场,就一切顺利了。你找个适当的时机,跟珍京分手吧。拜托了,嗯?”
再也听不下去了,贤国腾地起身,冷静地倾诉道。
“别说了。对着醉得胡言乱语的家伙,我还能说什么?你还是进去睡觉吧。”
贤国把苏坚拉到了客房,把他扔在了床上,关上灯走出客房。虽然到了入睡的时间,但跟那家伙共处一室,竟然困意全无。
贤国端着杯凉水,进了卧室。他坐在沙发上,望着灯火逐渐熄灭的城市中心,咽着凉水。尽管,一杯凉水并不足以浇灭他心头的暗火。
“亲嘴?臭小子,挺逗的。”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自言自语。
贤国的神情更加凝重了。一想到珍京并未如实告诉自己这件事情,他就很抓狂。
也许被其他男人强吻的事情确实难以启齿,可是以珍京诚实的人品来看,如果她并不当一回事儿的话,本可以轻易地吐露出来。
“就像那小子说得那样,你动摇了吗?你在犹豫不决吗?或者,你想回到我们见面之前的过去吗?”
不会吧!
脆弱的心灵招致来了怀疑的鬼魂。贤国摆了摆头,慌忙否认着,而不安和疑惑的阴影不失时机扑面袭来。
爱可以成为依赖,它是安慰,是欢愉。任何情况下,爱都不会动摇,它是信任,是温暖,是关怀。这个秘密是比自己小12岁的珍京教会自己的。
但是,比她经历过更多的贤国清楚,人心里的房间里锁着和藏掖着太多的黑暗和秘密。
“珍京啊,我不知道你的心里一共有几个房间,可我想把它们全部打开。万一我硬要去打开你不愿意展现给我的,那就太失礼了,可是……”
亲嘴了?跟那乳臭未干的小子亲嘴了?真让人气愤,十分,非常。
“常务先生,马术协会的出差日程。”
贤国接过周代理手中的文件。
迪拜,两天;阿尔及尔,四天。他连连叹气,出差虽是公事,却要呆在外地整整一周。出差回来,美丽的五月就擦身而过了。
“周代理,不要总叫我出差,也分给洪科长和张理事一些,行吗?”
“我也想这样,不过这次出差属于常务先生的职务,所以我也没有办法。下次我一定帮您。”
“今年的出差天数加起来有两个月,也太多了吧。万一我已经结婚了,那么会当场被老婆休掉的,知道吗?”
“您结婚的话,就给您减少出差的次数。”
“真的?”
“是的,所以请您赶快结婚吧,不是有位小姐给您送过百吉圈三明治吗?”
“你要我跟清洁大妈结婚吗?对不起啊,周代理,那位是有夫之妇。就算我喜欢,也不能拆散别人的家庭呀。”
周代理被贤国少有的幽默逗笑了,他呵呵地转身离开。恰巧传来敲门声,他等了一下,门自动打开了。
“母亲,您怎么来了?”
没想到嘉会洞的尹女士会过来,贤国连忙起身迎接她。
“你父亲说一起用餐,我是来蹭一顿午饭的。”
“啊,是这样。今天是两位的结婚纪念日吧?”
贤国浏览了一番台历,他暗暗责备自己不够用心。他每一年都会照例送上花篮和小礼物的。可是,与珍京的恋爱让自己魂不守舍,连父母最重要的纪念日都忘得一干二净。
“两位在哪儿用餐?”
“在韩餐厅。最近除了白饭,真没有什么可口的,我一直嚷着叫他给我买好吃的。”
“您先下楼。如果我也可以参加的话,我就带瓶酒过去。”
“啊,那好啊,谢谢了,不过得是上好的红酒才行。”
尹女士难掩喜悦之色,像个少女般笑着。
“听说我们的张常务在谈恋爱,传得沸沸扬扬,却不肯带来见我,这是惩罚。”
“贤泰那小子又多嘴了,我和那位朋友都还没有准备好。时候到了,会最先禀告母亲的。”
贤国先前一步,打开了办公室的门,送尹女士出去,然后他急忙给珍京发了短信。
【SOS。国珍的紧急情况!】
过了一会儿,回信来了。
【哦咦?】
完全就是珍京式的回复,无论何时都不失幽默感。贤国一边嗤嗤笑着,一边发出了短信。
【嘉会洞母亲的结婚纪念日,在‘ASADO(韩餐厅)’用餐。请准备一个祝福花篮,帮帮我。】
回复的短信中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紧握的拳头,表示“全力以赴”。
在父母的结婚纪念日,贤国总难免会想到自己的生母闵女士。听母亲说,他们是在雨雪交加的寒冬腊月结婚的,结晶就是贤国,可他却从来没有在结婚纪念日当天以儿子的身份为闵女士送过花篮之类的。对于已经离异的夫妇来说,结婚纪念日不过是揭开了陈年伤疤的日子。
品酒师李科长推荐了一瓶起泡葡萄酒作为餐前酒,和一瓶用餐时饮用的粉红葡萄酒。贤国拎着绑有蝴蝶结的红酒,下楼去了韩餐厅。
“今天是董事长的结婚纪念日吧?”
负责人微微一笑,迎着贤国。
“刚收到了口信,说是要为常务先生留个位子,厨房长好像准备了特色菜,祝您用餐愉快。”
“既然是结婚纪念日,两位就该温馨地享受一下,儿子干嘛要无聊地参与?”
贤国简单地嗔怪了一句,便走向了套间。他揣测,既然准备了自己的位子,那么贤泰也肯定下楼来了。但就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他的表情僵硬了。没想到,张董事长和夏院长这两家正对桌坐着,连英舒也来了。
“快过来,反正今晚要见面,所以我打电话叫大家一起来吃饭。不管吃什么,一起吃才会有味道嘛。”
张董事长一脸开心,催促着大儿子赶快就坐。贤国恨得暗暗磨牙,却努力做到面无表情。这种接踵而至的不舒服和生硬,他已经受够了,不由地心中恼火。
“对不起,父亲。因为马术协会的事情,我得去一趟文体部,没有用餐时间了。我带来了红酒,现在就走。”
“这小子,那么给你母亲倒一杯酒再走!冷不丁地带了瓶酒来,就这么走了?混账!”
好好的氛围不能就此打住。贤国无可奈何地走进房间,坐在了英舒对面的空位子上。
“我来倒酒。”
他试图尽快离开这个位子。没等招待进门,他就起开了红酒的塞子。此时,外面想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献给夫人的花篮到了。”
“天呐,你订的吗?”
张董事长看了看满心欢喜的夫人,又打量了一下贤国。
“不是,是你订的吧?”
“是的,父亲没有准备,我还是要表示一下的。祝贺两位的结婚纪念日,祝两位幸福永远。”
负责人让出了一个位子,他身后的人端着五彩缤纷的花篮进来了。居然会有如此狼狈的场景。贤国瞬间堂皇失措,端着花进来的人偏偏是珍京。
张董事长一家,以及对面的夏院长一家,怎么看都不像庆贺结婚纪念日的午餐,反倒是男女两家准备结婚的认亲现场,这一场景足以引起误会。
果不其然,珍京吓得抖了一下,但她立即摆出了专业的表情,并将美丽的花篮递给尹女士。
“这是张贤国常务先生预订的花篮,真心地祝贺您结婚纪念日快乐。”
“天哪,真漂亮,这是五月菊吧?”
“是的,这可爱的兰花叫做‘蓝星’,夫人喜欢的五月菊衬托出了喜庆的氛围。常务先生提前给了提示,所以作业很顺利,祝您用餐愉快。”
珍京恭敬地告别,然后关门出去了。
贤国也随之站了起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怎么?倒了杯酒就要走?”
“不是,我去洗手间。”
一关上门,贤国就快步离开了餐厅。
“珍京啊。”
珍京正要乘自动扶梯,她应声回头,看到了那依旧善良和阳光的脸庞,那里似乎永远没有阴影,那白白的面孔上噙着宛然一笑。
“嗯,怎么出来了?不用餐吗?”
真的张开了嘴,却没了下文,再加之所处的地方人来人往。贤国想说“别误会,没什么”,但最终黯然失色。他无言以对,只是愣在那里,望着珍京。
最先动身离开的是珍京,她微微一笑,点头示意离开,用嘴型说着“给你打电话”。贤国只是点头,表示自己领会了。
珍京转身坐上了自动扶梯,不觉间,贤国再次焦急地呼唤珍京的名字。至于经过的人会怎么看待自己,这种念头早已在他的脑海里消失了太久。他只是想念珍京,只是觉得很遗憾。
“石珍京小姐。”
扶梯渐渐往下走,珍京转过头来,澄澈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的怀疑或不安,甚至连阴影也没有。她早已忘记了贤国在自我担心和恐惧些什么。伸向珍京的那只犯贱的手,最终被贤国收回在裤子的口袋里,他若无其事地,毫不相干地,无情无义地说了一句。
“谢谢。”
“别客气。谢谢您。”
珍京扭过身子,强行裂开的笑容使得脸部肌肉都痉挛了,她狠狠地咬住了嘴唇。
“傻瓜。”
相爱的人似乎连背过身去,也能看得到彼此。贤国还站在扶梯前,望着珍京的背影。而他的视线,珍京能感觉得到。虽无从辩解,但他也无法认证。他正直的人品,不允许珍京误会自己,他不知所措,无话可说,纹丝不动……
“傻瓜,我没事的,与我无关。”
珍京的嘴角拉了下来,无端地陷入了痛苦中。
你担心什么,又苦恼什么?
你担心我会难过受伤吗?
只怀着相亲相爱的心意,却无法解决的这些问题,日益积攒的坏情绪到底是什么?
只要见到你,我自始至终都是幸福的,可为什么回不到当初那单纯的心呢?
珍京下了扶梯,她不由地望了望上边,却看不到了贤国,心中无端的苦涩挥之不去。
贤国返回了餐厅,他没有进门,站在门前对大家告别。
“各位请用餐,我先走了。”
“倒完了酒就要走人?”
“很抱歉,父亲。刚才文体部又来电话催,现在不去的话就真的迟到了。那,下次再会。”
他来不及听父亲训斥,就关门而去。
在张董事的眼里,贤国分明就是厌恶与夏院长和英舒他们共处,才找借口逃跑的。下午五点左右,内线电话响了。
“回来了?”
“是,刚回来。”
贤国借口跑外勤,其实整个下午,他都蹲在办公室里不敢出来,连洗手间都没敢去。既然张董事长这么问了,那么就将说谎进行到底吧。
“上楼来,跟老爸聊一聊。”
贤国一脸愁容,站起身来。
“你搞什么鬼?”
儿子一进门,张董事立马发起火来。
“怎么了?”
“跑外勤去了文体部?真行啊,车还原封不动地停在停车场呢。”
“我说过,坐洪科长的车去。”
“别撒谎,周代理都如实招了。你看那里坐着英舒,也不考虑一下父母的颜面,撒腿就跑。”
“您心知肚明,可为什么还为那么无聊的事情白费心思呢?”
贤国自有自己的不满,他也满是怒火。他走到沙发前坐下,死死地抗议。
难得的好日子,却在招待的朋友面前颜面尽失。心中的怒火无法平息,张董事长继续向贤国大声吼道。
“你小子也不结婚,天天像个乞丐,寒酸得让人郁闷。怎么了?要是嫌我干涉你的话,你自己主动去恋爱呀,那么我还用得着这么干吗?”
“我在谈,在谈着恋爱呢,还请您就此饶了我吧。”
“嗯?干什么?谈恋爱吗?是真的?”
张董事长的眼瞪得大大的,他慌忙问道。
“是的,我的女友善良可爱,一定令您满意,请不要担心。今年年内我就能结婚了,我保证,所以请您不要干涉了,行吗?父亲,我真的跟夏英舒不合适。如果可以的话,五年前就已经在一起了。您总是给我压力,害得我现在讨厌夏英舒,连夏院长都避之不见了。”
“真的?你没撒谎吧?敢放空话的话,小心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大话?”
在斩钉截铁的儿子面前,张董事长徒然大动了一番干戈。
这样下去还不成了孤身野鬼?曾放言要孤老终身的大儿子居然在谈恋爱,真是谢天谢地。对于不肯放弃贤国的夏院长和英舒一家,虽然有些抱歉,但婚姻大事终究要当事人情投意合才行。贤国肯定英舒不是自己的真爱,那就没有办法了。再怎么以老爸自居,也不能强行干涉他的婚姻。这一刻,张董事长的心中擦掉了夏英舒的名字。
“话说回来,这小子可不是强扭着就范型的。”
大儿子贤国毕竟是闵嘉熙的骨肉,那女人表面安静却心中自有分寸,即使天塌下来,也不会做出有悖初衷的事情。
张董事长斜睨贤国,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继续追问道。
“什么时候带给老爸过目?”
“一定会的,应该先去那家请安不是?我们也知道,结婚不只是两个人的事儿。”
“漂亮吗?”
“漂亮。”
没有片刻迟疑,贤国干脆地回答。
千言万语都不需要了。看到儿子脸上绽放的笑容,那一瞬间,张董事长已经确信无疑了。只要一想到那人,就开心到这种地步,这小子美滋滋的脸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花蕾。一时间,年迈的父亲却心头一酸。记忆中,大儿子贤国从来没有这么幸福地笑过。
“看起来相当满意啊。果然像我,有审美眼光……”
“没办法呀,谁叫我是您的儿子呢。”
贤国沉着地回答。“父传子传”,心领神会的这对父子意味深长地相视一笑。
“老爸也想抓紧见她一面。”
“出差回来后,一定带她去家里。”
“你保证?”
张董事长的手指冷不丁地出现在贤国的眼前。
“这是干什么?”
“用小手指拉钩,再盖个章。”
“爸爸!”
“还要复印一下,你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