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珍京曾流过一次鼻血,贤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深深地埋怨自己没能好好照顾珍京,作为男朋友太不称职了。所以那天以后,一到午餐时间他就会叫上珍京,愣是准备了一眼看上去热量和营养双重超标的便当,给她送去。
“你想让我长膘,然后吃了我吗?我是猪吗?”
话虽如此,但百忙之中还能为了爱人的健康问题而劳神费心,珍京自然对贤国感激万分。珍京做完事去洗手间洗手的时候,又碰见了朴大厨,他正一脸沮丧地瘫坐在地上发愣。
所爱慕的陈宝拉对自己不理不睬,却和情敌彭达利彻夜共处一室,朴大厨对这一事实愤愤不平。他一脸的憔悴神情,大概一晚上坐卧不宁没能睡个安稳觉。只要穿上白色的厨师服,戴上厨师长帽,他就是这世间无人敢侵犯的著名大厨。可现如今,他“达人朴”的威信被破坏得一塌糊涂。
“您好,朴大厨老师。”
“啊,珍京。陈室长今天也去总统套房吗?”
“是啊,一大早就准备就绪了。彭先生也很早来帮忙收工,两个人都在呢。”
朴大厨恨得直磨牙,一双锅盖般的大手攥得紧紧的。
“今天傍晚之前必须完成室内庭院,需要的花还没能找全,所以室长现在压力可大了。”
“女生压力太大的话对皮肤不好。啧啧啧,我们陈室长太不容易了。”
“就因为铁线莲,她现在真的抓头挠腮了呢。”
“铁线莲?啊,那个挺漂亮的花吗?开紫色和紫粉色大花的那个?”
珍京再次打量了下朴大厨的脸。
按说,如果不是专业人士或从事花卉行业的人,连花的名字都不会太清楚。即便有见过,也很难认出是铁线莲。朴大厨做饭好,居然还懂花儿,他有资格被引荐给花艺专家陈室长。珍京突然有种冲动,想要全力支持朴大厨和陈室长的恋爱。
“对,是那个花,得找到开的正旺的,可现在不是开花的季节,所以陈室长现在正揪着头发犯愁呢。她说,布置庭院时必须需要铁线莲。”
“怎么了?那花开着呢。昨天在吃饭的地方,我还看到那花来着。”
朴大厨傻乎乎地反驳。
“我怎么知道那花的名字?在餐厅入口第一次看到开着的花,我就问了一下,餐厅主人告诉我的。花倒是挺漂亮的,可名字很搞笑,所以我就记住了。”
“OK,就到这!到此打住!”
珍京猛地起身说了一声,慌忙按起了电话。
“俊熙,你马上去验收科的卡车停车场!铁线莲找到了!”
10分钟后,俊熙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两个实习生气势凌厉,一个人推着朴大厨的后背,一个人攥着他的袖口,不由分说地把他推到了电梯口。不在乎擦身而过的贤泰是否眉头紧锁,贤国一边憧憬着和珍京充实温馨的午餐约会,一边端着便当出来,正好撞见这莫名其妙的一幕,他愣在了原地。毫不在意贤国的注视,珍京和俊熙两人就把朴大厨给劫持了。他们把朴大厨推进了34层的总统套房,陈宝拉室长和彭先生正在那里苦思冥想未完成的艺术表现。
“室长!铁线莲找到啦!”
到底该如何解决这一问题?陈室长盯着略显空荡的绿色藤蔓,陷入忧愁中。她闻声扭头一看,俊熙和珍京已把朴大厨推到了自己面前。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朴大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解释道。
“叫铁线莲的花,我见过,陈室长。”
“在哪儿?”
“在军浦有一家叫《云乡》的自然主义有机餐厅,我心情沉闷就去那里吃饭,在那看到的。枝条细细地向上伸展,开着巴掌大的紫色和紫粉色的花来着。”
“你确定吗?花开了?”
“嗯,我第一次见那么大又漂亮的花,就问了一问,说是叫铁线莲。今年光照好,花开得早,主人也特别喜欢。花很漂亮,但名字很俗气,所以我就记住了。”
“我们马上去吧。”
突然之间,陈宝拉像珍京和俊熙刚才那样抓住了朴大厨的袖口,以咄咄逼人地气势拉着他就往外走。
“去哪儿?”
“那儿,那个叫云乡什么的店,抓紧去把花刨出来,你来带路。”
“可,可是,陈室长,我今晚要上班的……”
朴大厨小心翼翼地反抗着。陈室长瞟了他一眼。
“你就不能为了我早退一次吗?这都做不了的话,还谈什么爱情?什么真诚?”
“陈室长,还是跟我一起去吧。没有他,我们也能跟着导航找到。他不是说晚上要干活吗?”
安德鲁·彭中间插了一句。
朴大厨顿时变得很认真起来,硬把“想得美?”的一声呐喊咽进了肚子里。最近感情上大失分,这可是挽回的绝好机会,再也不能让彭达利和陈宝拉两人单独在一起了。他的女神陈宝拉不是连“为了我”都说了吗?朴大厨稍作迟疑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停车场见。我先去见专务理事先生,找个借口好逃出来。”
陈宝拉室长和朴大厨同时消失了。目睹这一幕的俊熙和珍京嘴里念叨着。
“约会成功啊。”
“一定要抓住她啊,朴老师。”
两人转身的一刹那,正好看到了安德鲁·彭老师怒火直冲的双眼,不禁惊慌失措地后退了好几步。这两个人不识时务地撮合陈室长和朴大厨,他正对此耿耿于怀,身子索索发抖了好一阵,终于爆发了出来。
“珍!京!俊!熙!你们!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对……对不起,老师!”
“我……我也该下去干活了,老师,我先走了!”
两人明白自己的小命不保,像机器人一样把头深埋下去,逃命似地跑掉了。
十分钟后,酒店天台。
天台的迷你庭院里,挂满淡紫色花朵的藤萝凉亭下,一对情侣亦如往常一般亲密无间。他们相互对坐着,正在打开长椅上的饭盒。
“那么,为了挖铁线莲,朴大厨跟陈室长一起早退了?”
贤国问了一句,珍京舀了勺贤国带来的散寿司,一边大口吃下,一边点了点头。
“我家室长,为了弥补Tiffany Girls时的失误,非常用心努力。你不必担心,庭院一定会完美无缺的,只是……”
听到珍京没了下话,贤国放下手边的味增汤,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她。
“只是什么?”
“我家室长,真的要被辞退吗?”
“干嘛要辞退陈室长?”
贤国一副不解的表情。
“你没听说吗?Tiffany Girls那事儿,应该被问责的是权组长,而不是陈室长。”
“到底怎么回事?”
“权组长在发送订单时,本应该在注意事项上写明‘千万不要使用百合’,可他没有明确标记‘千万不要’,只写了‘百合’两个字。所以,陈室长就误会成了‘要尽可能多地使用百合’。”
“啊,原来如此。”
“像VIP房间什么的,如果再仔细确认一遍,就肯定不会出错。可偏偏那时候陈室长请了病假,种种不利因素交汇在一起才导致了那场骚乱,所以不应该只追究一个人的责任。年底奖金可能被扣减,但陈室长那样的人才不可多得,也不应该随随便便就辞退了。
“啊,那就好。最近我们花卉组都人心惶惶的,昌浩没眼力见儿地唱了唱歌,就遭到崔代理的一顿横批。”
“说到唱歌,珍京,要不你也来一首吧,欢快点的。”
“反过来不行吗?你来唱首歌,让我高兴高兴。”
珍京笑了笑,对贤国撒了个娇。
“没有一万名观众,我可不开唱。”
“我也是。不到十万名,我也绝不开唱。”
“在你心里,我一个人不就抵得过百万人吗?唱一首吧。”
贤国像个赖皮鬼似的,不停地缠着珍京。
“要不,一起唱?”
“唱什么?”
“果树园的小路。”
微风习习,紫色藤萝花的香气随风飘散,宛若浓郁的香水气息。伴随着阵阵香气的是两个和音,笨拙却欢快地唱着《果树园的小路》。四目相对,颜颜一笑。开得火热的藤花向高处延展,声音也随之高昂起来。言语,在此刻,如此多余。
“我们有空一起去唱卡拉ok,怎么样?”
“嗯,应该挺好玩的。”
约定后,贤国就先行离开了。珍京留下来收拾卫生,她把便当盒和空瓶子放进袋子里,并把长椅清理干净。敞开心怀,用心感受着五月的澄澈蓝天和花香四溢的春日午后,她心中充满了勇气和力量。不管下午的任务如何艰难,她都足以去应对。
珍京沿着安全出口下了楼,坐上了电梯。当天下午商业拱廊店的当班便是珍京,她正忙于午餐时间来的玫瑰花篮订单,挂在门上的银钟叮当响了,她连忙起身。
“欢迎光临。”
“能和我说会儿话吗?石珍京小姐。”
珍京一头雾水,直愣愣地看着贤泰,点了点头。张贤泰理事因何事而来?
他好像觉察出了珍京的紧张,微微一笑。
“别紧张。我今天不是以上司的身份来的,而是作为张贤国的弟弟张贤泰来的。”
“您请坐,给您倒杯茶吗?”
“那就麻烦你了。”
贤泰坐在桌前,珍京用矿泉水沏了一杯木槿花茶。茶色鲜亮,非常适合春日的午后。
“有一点酸味,有助于消化。您刚用过午餐,这一定能让您口气清爽,希望您能喜欢。”
“谢了,只看颜色就心情舒畅了很多。”
微笑的时候眼角会有小皱纹,无表情的时候就显得冷漠可怕,大笑的时候却又像个明朗的少年,他真的跟贤国很像。只不过,贤国线条硬朗,而张贤泰理事可能还很年轻的缘故,感觉更细腻温柔。
“我跟我哥很不像吧?”
珍京只不过偷偷地打量了一下,就被他觉察到了。张理事嘴角上扬,很突然地问了一句。
“我们兄弟俩是同父异母,你大概从我哥那儿听说过了吧。”
“啊,是的。”
“我哥像父亲,而我更像母亲。我母亲膝下有四兄弟,就我和母亲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其他人都长得像父亲。所以走到哪儿,人家都不会怀疑我哥,反倒以为我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不过,令兄好像一点也不这么认为,他都当作亲兄弟和亲生母亲来看待。”
“那是因为他从小被我母亲抚养长大的。母亲到现在还很喜欢和心疼我哥。其实呢,我哥很值得被珍惜和尊重。他从小就很能干,是个地地道道的模范生。”
“令兄也很喜欢住在嘉会洞的母亲,对我说过很多故事。他还炫耀说,如果考试考得好,母亲会专门给自己做炒年糕,而不给其他的兄弟呢。”
“可不是嘛。那炒年糕,不管我怎么缠着他要,他一个也不肯给我,自己贪婪地全吃光。这个也告诉你了吗?”
珍京抿着嘴笑一笑,点头承认了,贤泰也噗嗤乐了。
“你在跟我哥交往,对吧?”
珍京与贤泰视线交汇。
“我哥不会随便告诉别人自己的故事。连这种事都告诉你的话,说明我哥这回儿是动真格的了。”
听了贤泰的话,仿佛自己总算表露在他的家人面前了,珍京害起羞来。看来,张理事不过是想见一下与自己兄长交往的女人,兴许以后成了自己的嫂子也不一定。
心中平生一种莫名的沉重感,比两人偷偷恋爱还有负担百倍,感觉两人的关系被瞬间定型,又感觉像是被要求承担什么责任似的。值得珍京高兴和感谢的是,贤国并没把自己当作玩弄的女人,而是把自己当作共度人生的伴侣来看待。可是,伴随着高兴,还有一种莫名的负担,仿佛自己不由自主地被推向了与贤国结婚的那条路。
“请问,是令兄让您来见我的吗?”
“不是,我哥把你藏得严严实实的。他没有隐瞒恋爱的事儿,但不肯说对方是谁。当面见到你以后,我也理解了他的用意。”
“为什么……”
“像石珍京小姐这样的美女,随便一显摆就可能被别人抢走,那可就惨了。明白了吧?我哥已经陷入对你的爱中,无法自拔了。”
一时间,珍京哭笑不得。她又有些惊慌,不知该如何往下接话,考虑了半响,她交出了一个官方的回答。
“我跟令兄,是两厢情愿的。”
“怪不得我哥最近脸色不错,真该感谢你拯救了一位中年大叔,只不过……”
贤泰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茶水,珍京还在直直地望着他。
“我知道,对我哥和对你来说,在公司里谈恋爱都并非易事。”
“是啊。”
“再怎么否认,事实也无法掩盖。我哥是这家酒店的负责人,所担当的义务和责任也是有目共睹,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别人的视线里。再小的事儿到他那儿,也会引来毫不相干的非议。没办法,我哥所处的位置和地位就是那样的。但是,你能理解吗?”
珍京点了点头。
“关于上次花卉组的问题,你可能已经从我哥那儿得知了吧。”
回想起那天在店里贤泰对着大家大声训斥的嘴脸,珍京不禁屏住了呼吸。在她看来,不管过程怎样,结果都平安收场了。她也听说,上面查明并非陈室长一人的失误,也就避免了更大的问责。这么看来,上面都已经解决的问题,为什么张理事偏偏在毫不相干的自己面前再次提起呢?珍京很是不解。
“我哥为什么会直接出面干涉那次的事儿?其中的缘由,你也很疑惑吧。”
珍京怔了怔, 她还未弄明白方才张贤泰理事的话。
“这……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哥虽说是常务,但实际上主管的是财政和审计,也就是后台管理业务。像这次的问题属于酒店管理,大部分是由总负责人曹专务理事来处理的。”
“这个我也知道,但是,令兄直接出面的原因是……”
“还不是因为花卉组里有珍京小姐你嘛。”
不觉间,珍京变得脸色通红,只感觉胸口的熊熊怒火烧了起来,却无从对答。那么大的骚动比预想的要平静,实属万幸。仿佛茶杯中的台风一般,事情看似安静收场,实则安宁只是片刻之久。到头来却成了贤国为了恋人宽大地处理了事态,那若是事实,就甚是难堪郁闷,珍京可不想这样。贤国到底怎么想的?
“我哥也只能包庇这么一次,石珍京小姐。如果以后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就很麻烦了。第一次还能说得过去,但如果由于与石珍京小姐的私人感情导致每次问题发生时我哥都被卷进去的话,酒店整体的排辈和体系都会崩溃,这对我哥也没有一点儿好处。”
“不好意思,打断您一下。”
珍京咬紧牙关,暂时调整了呼吸。她向圣母玛利亚祈祷,希望她保佑自己能沉着地解释清楚。
“第一次见面本不该这么说的。但是,我仔细想了一下,好像并非您所讲的那样。可能多少会冒犯您,但我还是想说一句。”
“请讲。”
“首先,您说常务先生是因为我才纵容了花卉组的失误,这一点我无法理解。这里不是蝇头小店,而是数千人工作的大酒店。上有董事长先生和专务理事先生,哪里由得常务一个人来平息这么大的失误?我之前所说,客房部在转达订单的过程中出现了错误,该被问责是其他人,而并非我家室长。”
贤泰眉毛轻挑,神情略有些慌张,珍京所说的事实似乎还未传达给他。珍京平静地继续说道。
“最重要的是,我并不赞成您对常务先生的行为所做出的解释。您认为他姑息纵容、办事不公,甚至会因为私人感情而扰乱了整体的指挥系统和业务吗?而据我了解,他所处的位子最需要,需要做出正确明了的决定,我也相信他正是那样做的。他不会因为跟我的关系,就去做不正当的事情。万一他是那种人,就算作为兄长和上司,也得不到您的尊重吧。您不是明确说过,您很尊重自己的兄长吗?”
说着说着,珍京不知不觉窝起火来。她并非为自己所遭遇的误会而委屈,而是为可怜的贤国打抱不平,他甚至被自己的胞弟歪曲误解了。珍京握紧了拳头,眸子直直地盯着贤泰。
“他不是您的家人吗?他不是您的兄长吗?那么,即便其他人指责他因为我而无端偏袒花卉组,您作为他的兄弟,难道不应该出面否认吗?难道您不应该相信和支持他吗?”
“我哥为人公正,但我觉得他遇见你之后改变了很多。”
珍京倒吸一口冷气,贤泰话里藏针。他分明是认为,珍京的存在致使贤国失去了理智。也就是说,不管其他人怎么认为,对于张贤泰理事来说,他并不满意珍京成为贤国的伴侣。
始料未及的攻击让珍京措手不及,在贤泰毫不留情的话语面前,她压根无力反抗。
“我未曾想到自己会给常务先生带来这么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