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眼又对视了,感觉没那么坏。他笑了,无聊阴暗的葬礼规划师的印象没那么强烈。他轻轻低了下头,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出到达口,轻快地,没有留恋地消失了。
看着头也不回的男人的背影,珍京有些怨恨。
哼,一起坐了十三个小时的飞机,不认识吗?想着你送了泡面,对你好点呢。
显示行李出来了的红灯亮了。珍京赶忙找来了推车,走向行李传送带。再过十分钟,就要和载京开始第四世界大战,要积攒力气。
哼,我是绝对不会输的,兄长。
英才推着行李先过去了。紧锁着眉头,瞪着珍京半天的载京气势也减弱了,嘴里嘟囔着什么转过身去,因为再也看不下去在到达口前面盘腿静坐的珍京的那副德行。
一到机场就马上送回去的载京的计划被珍京坚固的防守彻底地破坏。
这个死丫头该有多么鬼灵精怪,一看到站在门前的载京马上就直接盘腿坐在出口大门正中央。
“死心吧,哥哥。我是死也不会回去的。”
管它挡不挡道儿,别人看不看,对自己指指点点不指指点点,盘着胳膊看着载京开始静坐,一副杀了我吧的强烈意志。
不能在人员复杂的机场大喊大叫,也不能看着自己妹妹在人流穿梭的出口挡道,最终载京只有认输。
“哼,石家人没一个能赢过我的。”
珍京看着载京的背景自言自语道。她知道自己赢了。
一只腿行动不便的载京的肩膀一上一下,看着一瘸一拐的哥哥的背影,珍京一阵鼻酸,湿了眼角。珍京站起来向着载京跑去,手提包在她的背上一颠一颠。
珍京顺手就挽上载京的胳膊,跟上他的脚步,不管他瞪不瞪自己。还像只小猫一样乖巧地用头蹭着载京的防雨运动衣。
脸红的载京想要挣脱手臂,像是告诉她不要撒娇让我解气,我不吃你那套一样低声警告道。
“放手,丢死人了。”
“我不。”
“要我发火你才老实是吧,等着吧,丫头!回家把你屁股打开花。”
“呵呵呵。”
难不成真要打吗?珍京伸伸舌头笑了。载京恨得举起拳头,最后在珍京脑袋上弹了一下。
“你觉得那样挺美吗?不丢人?”
“比起一出来就要被送回去,就丢一次脸呗,没什么。”
“反正你这家伙犟啊……”
本想装着生气一副严肃的表情,不想珍京却发现了载京眼中隐藏的笑容,又嘿嘿地笑起来。又闻到了哥哥身上大树大海的味道,真好。觉得自己到家更感到万分幸福,看着一瘸一拐的哥哥,珍京按耐住辛酸,笑得更欢了。
别人看到载京的时候就觉得他是瘸腿,同情他,但是对珍京来说他是世界上最爱最珍贵的哥哥,哪怕为他截胳膊截腿也心甘情愿。厚京死后就只剩他们俩兄妹,珍京想大声告诉世界在树木园当管理员的载京有多么心思缜密、多么珍贵,她想守护因交通事故后遗症留下残疾的哥哥,想为他挡风遮雨。
不管怎样珍京还是载京珍贵的妹妹,在珍京可爱的玩笑下载京最终笑了。
“你这家伙……”
都已经二十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挽着胳膊走到停车场的期间一直不害羞地蹭着载京。
英才把行李装上载京的路虎揽胜,珍京毫不犹豫地坐上副驾驶座,看着载京坐上驾驶座后打开了手机盖。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妈妈的声音,珍京强压着激动的心情,轻声抽咽,谎称自己饿了。
“妈,我回来了,现在在机场,三个小时后就到家。但是妈,我好饿啊,给我做豆瓣酱汤和烧排骨,我都饿得已经前胸贴后背了。”
“你专门跟家里人对着干,凭什么给你做烧排骨?”
黄女士一上来就责备女儿,但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可以听出来是高兴的。
“快回来吧,饭正做着,做了排骨。跟你哥说不要开太快,注意安全。听到没?”
“知道了,皇额娘,公主我现在就去看您,等会见,我爱你!”
盖上电话,珍京又像小孩一样嘻嘻笑起来。
“我要烦死她,让她给我做这做那。”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凯旋而归呢。”
“那当然,我是救国公主嘛。不要废话,专心开车,兄长,快走吧,白马!”
“你真想挨打,是吧?”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载京却用手摸了摸珍京的头。
载京看到嘴上虽嘟囔“她为什么回来”,但还是打起精神起来做饭的妈妈后就出门了。珍京是唯一的女儿,母女像朋友,像爱人,妈妈看到珍京一定会打起精神的。盼望着妈妈一定要克服忧郁症,载京叹了口气。
三个人坐着路虎顺畅地出了机场。
珍京伸起双臂,如站在平坦的山丘上晒着太阳的小树苗一样伸了伸懒腰。
“啊!回到家的感觉真好!”
虽说已经入春,但还是有些寒气,透过车窗缝吹进来的风辣辣的。但春天还是春天,一年后再见的韩国山川披上了绿衣。
贤国坐的客车经过了永宗大桥。贤国通过电话简单地向父亲张会长做了出差报告。
“熬了一晚上一定很累吧,休息一天再上班吧。”
“没关系,我休息好了,公司见吧。”
反正明天是星期五,到那时可以好好休息。贤国看着车窗外,虽然是春天但风还是很凛冽,高速两旁的树枝被吹得乱摆。
话说回来,真是个稀奇的女孩啊。
贤国无心看周边风景,摆了摆头。
刚才还一副臭脸,下飞机了又大声打招呼,什么啊?真是个奇怪的人。
在飞机上,瞟着从卫生间出来整理衣服的他后,脸色一下就变了。贤国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说实话他还真不适应那样的眼光,瞬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不是裤子拉链没拉上?还是头发出油看起来很奇怪?
员工跟他在一起都感到非常紧张害怕,连同在酒店工作的老二贤泰也埋怨他做广告计划书时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冷酷,认真得让人害怕。其实那只不过是贤国为了遮掩自己不知道怎样跟别人自然的相处的不足,他也只不过是没有胆量,看别人脸色的小心眼而已。总而言之,他不习惯受到瞩目。
虽然对外是CFO(最高财务负责人),但在酒店内贤国几乎是从不露面的。所谓特级酒店,就是像员工们完美地咬合在一起的二十四小时一直走动的巨大钟表一样,除了客人外,酒店内所有员工无论职位高低就是钟表的一个小附属品一样。
说服投资商投资,紧握全盘经营走向,对员工作出指示。虽然贤国做这一行已经七八年了,但他还是像穿了件不合身的衣服一样不舒服。
在家里也是。是长孙也是大儿子,受到的待遇也不一般,可是他多数时候总是站在后面。
他从小就养成了谦让、理解他人的习惯,也就看不惯奶奶不分青红皂白处理事情的风格。他早已知晓与他相比不受待见的弟弟们的心情,更可怜只要跟他有关的一点小事,就要受到奶奶责怪的后妈。所以贤国最大限度的隐藏自己的想法,只希望能自己生活。就这样养成了他善解人意的天性。
也许是这个原因,只要受到别人的关注,他虽装作镇定,其实早已开始冒冷汗,总觉得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错。
我都多大岁数了,还为这点小事分心?反正都是再也不见的人了,真受不了这样的我。
贤国皱眉摇了摇头,摆脱脑海中奇怪的感觉。四十多分钟后,客车到达了高句丽酒店,穿着工作服的门卫向贤国大招呼。
“出差顺利吗?”
“是的。”
简单回答后,贤国进入了旋转门,环视了一周酒店的门面——酒店大厅。
在他离开的这些日子,还好没有出现什么情况。站在前台的副经理和两个服务员看到贤国后点了点头。调动室的洪科长也在,看样子听到贤国从机场出发消息就一直在这里等着。
“刘理事,能来趟我的办公室吗?”
“好的,常务。”
向着一层办公室走去的贤国停下了脚步,跟在他后面的经理和调动室员工也停下来了。贤国的视线向着大厅桌上摆的大型插花。黑花瓶里插着开运竹和优雅的白兰花,但是贤国眼里一点瑕疵也不放过。
“那个插花。”
“是的,常务。”
“下面的叶子枯了,看着不顺眼。”
人们的视线一下集中在花瓶上,漫过花瓶一半的藤蔓植物和洋兰宽大的叶片变得枯黄,耷拉着。
“我好像一直都强调一层大厅是酒店的脸面啊?”
“十分抱歉,我马上指示花卉经理整改。”
“这好像已经不是一两次了啊,经理。实在不能坐视不管了,付那么贵的花钱,送花卉师到国外学习的理由是什么?连这么一点小事都不能管理好,难道不是员工运作上有问题吗?”
“花卉组的人手非常不足。”
“这也是个问题,人手不够是不是该积极建议扩充人员,是不是该动用外部资源请专业人士来解决?又不是其他地方,经理连一层大厅的花枯了都不知道,这可不是一般的渎职吧,洪科长。”
“是的,常务。”
“今天下午叫花卉经理来见我。”
“我知道了。”
对于酒店,真是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看着贤国大步流星地走向办公室,所有人都暗自想道。
洪科长看着叹了口气的副经理,偷偷露出了笑容。
负责酒店经营的经理算是从后方办公的贤国嘴里听到了疏于员工管理的责备,虽然不是亲耳听到,但心情也不是很好。
“左耳进右耳出,别在意,理事。你也知道我们常务是完美主义者。”
“谁不知道?是花卉经理失职,本来就无话可说。话说回来,陈组长该火烧眉毛了,还要准备周末的婚礼场地。”
叹气的刘理事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如果他办事不行,还可以堂堂正正说他是老板儿子走后门当的常务,谁晓得他和经理一样是通过考试进来的工作狂,让人无话可说。
改革高句丽酒店连锁的过去五年时间,张贤国常务里里外外非常投入。他不仅精通酒店管理,而且在流通,装潢,餐饮管理和文化方面有丰富的知识,这是所有员工都了解的。
他以多种方案和对工作的热情,完全改变了只是吃睡的酒店的传统理念。他亲自指挥五十年历史的首尔总店的改造和免税店改造,将国内不为人知的高级品牌引进入店,给公司销售额增长做出了贡献,一下子把朴素古风的高句丽酒店变成了拥有最尖端便民设施的特级酒店,成功地塑造了可以增进了日常生活的便利的高品质复合空间。不知如此,维持了大规模资金,五年内在两个地方新建了酒店。
正因为如此,他成功地将高句丽酒店连锁四千五百亿韩元的销售额增加到去年的九千八百四八亿韩元。张贤国常务的业绩受到肯定,传闻说不用多久就会进入高句丽酒店连锁所在的[K&J]集团接替会长位子。不讨人喜欢也没什么好的。
“要是不想被完美主义的常务盯上,就要倍加努力,能怎么办?大家都进去吧,常务在等着呢。”
刘理事和洪科长刚进来,贤国早已打开笔记本等着。
“四月第四周的星期三,知道我想说什么吧?”
“啊,秘书活动的日子吗?现在正在准备几个活动。”
听到刘理事的回答,贤国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用自己提醒,大家都进行得很好,让他很满足。
“刘理事你也知道,秘书是我们酒店业界最重要的VIP。”
“是的,企业高管都是通过秘书预订酒店或饭店。”
“要是从秘书嘴里说出高句丽酒店不行的话,我们酒店就会受到重创。我在美国也看到那里正准备着不少精彩的活动,这是资料……”
贤国向洪科长和刘理事递去了各种宣传册和资料。
“那里的活动都变得很平常,有加勒比海一日游、电影首映式、化妆课程、品酒会,这些都是基本活动。我们有什么计划吗?”
“首先那天在每个餐厅准备特别套餐,为预约的客人准备一套化妆品,通过抽签赠送客房住宿券、自助餐券或者明星签名会招待券。”
“嗯,不错,可以进行。比起量现在更应重视质。别的酒店准备的,我们就不要准备了。我们酒店要展示不一样的东西。不要担心经费,别人因为不景气不敢大出手的时候,我们更应该借此机会大显身手,不能让别人赶上,知道吗?”
“是的,知道了。”
随着敲门声,门被推开了一个小缝露出弟弟贤泰的半边脸。
“你刚出差回来又工作吗?常务。”
贤国挥挥手让他进来。
“进来。大家出去吧,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要犹豫大胆干。”
贤泰把拿来的咖啡递给了贤国一个。
“大哥喜欢喝的绿茶拿铁,曹部长特别向你问好。”
“谢谢。”
贤泰坐在桌角边,看着这个熬夜飞回来却一副精神气教训员工的贤国靠在椅背上,便顶了一句。
“差不多回家吃顿午饭再出来啊?大人们都等着呢。”
“本来准备事情办完就早点回去的,已经给母亲打电话让她做海鲜火锅了。”
“这样啊。哥,问你件事,明天晚上有事吗?”
“哪有什么事啊?当然要休息了,周五嘛,怎么?”
“所以就是说啊,要和海恩家认亲,想问问你能参加不。”
看着不好意思却开口的弟弟,贤国笑了,知道贤泰为什么拿着拿铁来办公室找他了。
老二贤泰今年二十九了,很有本事。别人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他却女人一直不断,而且每个女人都爱得死去活来,这才终于和比自己大一岁的大学前辈定下来。掏心掏钱又显身,这才抱得美人归。虽然父母责怪他比哥哥先结婚,贤国反而从贤泰准备结婚开始就安心了。对于首尔后妈来说,生育了比哥哥强的弟弟比什么都要好。
贤国故意瞄了弟弟一眼。
“你是让我参加啊,还是不要我去啊?”
“你要来,当然是我的荣幸。”
“甩掉破车,先结婚的豪华客车真是从容。你小子,我才不去,老了不能结婚的大哥可真是有得看的,他们家也会觉得我别扭的。”
“这是什么话?来吧,海恩还说要给你介绍女孩呢。”
“谢谢你这么说,我还是谢绝。暂时没有结婚的想法,你快点结婚生子孝敬母亲吧,兄弟。”
“哎,长子也可以这样的吗?本该自己做的却推给我,张贤国常务,真没良心!”
“你不管老哥,自己先结婚难道就有良心吗?别说废话,去工作,待会儿一起下班。”
“YES,SIR.”
开门出去的弟弟的背影看起来很幸福,贤国的心突然惊了一下,像是寂寞,莫名的羡慕和嫉妒如一层薄雾笼罩着他。在所有方面比起自己的贫瘠,弟弟拥有了一切,这些或许就是自卑的感觉。
吃妈妈做的豆瓣酱汤吃到了饱,珍京贴在妈妈身边唠家常,说到头疼的话题时便谎称累了逃到楼上。睡足了午觉一睁眼已是夜色降临。
和家人打过招呼了,也该去林里打招呼了。珍京把厚实的羊毛外套拉链拉上脖子,戴上了鸭舌帽。下楼发现妈妈在拣晚饭的扁豆。
“天黑了,要去哪儿?”
“向林老师问好,顺便转圈树木园,哥哥在哪儿?”
“这么大地方,去哪儿找得到?打电话看看。”
“知道了,我去去就回。”
“见到林老师一起下来吃晚饭。”
“知道了,黄额娘。”
早春的信鸽三桠乌药泛着刺眼的金光摇摆着身体。走过横穿家和植物园的篱墙,水灵灵花蕾绽放的声音,一个个把头转向阳面并肩释放春天气息的树木,越过山坡,进入了树木园。
与平地不同,深林的季节变化得很慢。神奇的是,感觉总是来得很慢,却森林也是最先能感受到季节变化的地方。珍京深吸了一口怀念的森林气息,淡绿色的树木的清新一直穿过肺部,珍京走在找载京的路上。
在载京早春经常去的玉兰花园找到了他。
“哥哥。”
“快来。”
老远就看到了载京的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很美。如春天,如绿叶,珍京最爱的就是哥哥的笑容。
珍京双手聚成喇叭状大喊道。
“哥哥!妈妈让下来吃饭。”
“过来,珍京。Raspberry Fun正在开花,这是第一朵花蕾哦,看来它也知道你要回来啊。”
跟着载京手指方向珍京慢慢走向玉兰树,木兰花蕾冒着尖头就像是陷入初恋的女孩的脸一样害羞泛着粉红。
粉红色木兰RaspberryFun是爷爷生前最喜爱的木兰种类,也是过世的奶奶最爱的花,更和幼时偷看过的年轻妇人的裙子颜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