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德莱恩的一句话,‘高手玩脑不玩枪’, 干我们这一行,主要玩的是脑,而不是技术。只要脑子好使,其他都是小菜一碟,不是吗?”
白若璃面有难色,“可是……那个李士群是个色鬼,他要是对我动手动脚,我该怎么办?”
马世龙正色道:“学校老师没教给你吗?还要问我,我怎么回答?这种事只能是天知地知,神知鬼知。为了任务,坦然应对就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白若璃嘴一撇,“本来我心里就乱,听了你的话,我更是六神无主了。唉,我可不想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哎,蛤蟆,你追我的时候,怎么没露出这么好的口才来?”
马世龙做了个怪相道:“这怨谁,你没给我机会嘛。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你要赶紧想清楚,尽快行动要紧。”
白若璃紧抿着嘴唇,勉强点点头,起身和阿香把他送出门外。
第二天下午,马世龙就接到了白若璃的电话,约他到兆丰公园见面。从电话里,马世龙听出白若璃还在犹豫,就答应她晚上8点和她在公园见并好好谈谈。
现在已经入冬了,天色一黑,公园里就没有多少游人了。冷清的公园显得更加空旷和冷落。湖面倒映着一弯明月,一艘小船慢慢划过。马世龙划着船,白若璃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一本杂志无心地乱翻着。
马世龙道:“狐狸,我说了那么多,你倒是说一句话呀。”
白若璃怅然若失地望着远方,“我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我说了有用吗?你动不动就是‘命令’、‘任务’、‘大局’这些字眼,像一座座山一样压过来,我一个弱女子还能怎么样呢?我有选择吗?我能自主吗?你知道,我也是个大小姐,是金枝玉叶,怎么我的婚姻倒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我承认我遇人不淑,我被命运的激流抛弃在荒凉的岸边,孤独彷徨,黯然神伤……我好后悔,真的好后悔,当初你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就不知道珍惜,更不知道什么是真……”
马世龙立刻打断她,“千万别说那个字!”此刻两人都知道那个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字是“爱”字。但作为一个特工,这个字是最忌讳的。马世龙耐心劝道:“你是一个干特工的,那个字是个致命的毒药,那个字早在上学的时候就被杀死了……不是我想伤你的心,若璃,这个世界上,不是假的东西、阴险恶毒的东西害怕阳光,而是真的东西害怕阳光啊。我理解你的心,你想说的那个字,曾经是我心里的宝藏,是我青春的梦想和希望之所在,是我曾千百次想向你表白的真话,可是,可是,命运女神却做出了另一种安排,我们也都被迫做出了另一种选择,这难道不是天意吗?”说着,马世龙沉重地低下了头。
白若璃目光悠远地望着,轻吟道:“有一首莎士比亚的诗:你是我的音乐,当你在幸运的琴键上弹奏乐音,你轻柔的手指拂过键盘,于是琴弦上随指泻出一串清响,真叫我双耳听了乐得发狂。我常常多么羡慕那些轻灵的琴键,跳荡着亲吻你柔嫩的指掌,而我焦渴的嘴唇却无缘相碰。因为你轻盈的手指一旦掠过它们,虽使枯木逢春却使活唇凄凉……”
马世龙沉吟了一下道:“莎士比亚还有一首诗:你就是音乐却为何听着音乐忧伤,美妙和美妙不互为敌方,音乐与音乐总是同根,为什么你爱那本不愿接受的事物,为什么甘愿与忧闷共处一尊?”
白若璃听了,沉思良久,谓然长叹道:“唉,我的生活,像一只美丽的花瓶,被万里翔轻轻地一击就打得粉碎,可是我的心,却是完好如初的,就为了那个字而活着。再听听莎士比亚的诗吧:那个字应该是灯塔永远为人导航,虽直面暴风疾雨,绝不动摇晃荡。那个字是星斗,指引着迷舟,它的纬度可测,其价值却难求。沧桑轮回,那个字却长生不改,雄立千秋万世直到地老天荒……”
马世龙苦笑首摇头道:“那个字是个难题呀,无论谁碰上了,都是无解,不论你是个平民,还是个伟人,都没法直接面对它。”
“我有胆量面对它,可是你呢?”白若璃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马世龙苦笑一下,“我?这么说吧,在婚姻的道路上,回头路是没有的,后悔药也没有,不管多么苦、多么痛、多么无望,你都得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白若璃幽幽然道:“锦帆,你是想说,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尝?可是我不甘心,我,不,我们,白若璃和杨锦帆,一起从头来过。”
马世龙扭过头去,“那是不可能的,若璃,我如果顺从了我的真心,我怎么面对郑艳芳?就算我能抛开世俗的一切,我怎么能面对自己的良心?再说了,我们的这点儿个人感情又算得了什么,他们有组织、有意志,我们只有神经,只有会痛的肉体,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斗争,你没法对付一台机器。倘若他们是人,你还可以抵抗一阵,可那是一部‘咔咔’作响的机器、一部屠夫的机器、一台没有灵魂的工具,既没心脏,也没理性,它只有命令,只有钢铁的齿轮,你没法反抗它,我,不,我们,都没法反抗它。”
白若璃用手绢捂着嘴呜呜地哭起来,哭了一阵,才哽咽地说:“锦帆,我不知道前面的路要怎么走,我的心被撕成八瓣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站在悬崖上,你是愿意救我还是愿意推我?啊?你真的甘心看着我像一个待宰的羔羊一样被摆上敌人的祭坛吗?”
马世龙痛心地说:“我当然不忍心这样,看着你遭难受罪,我心里比什么都难过。我只有对你才这样,比我自己上刀山下火海还痛苦千万倍。而且更恼火的是,还要劝你投进敌人的怀抱,前面就是悬崖我也得命令你跳下去。我可不可恨?可恨,连我自己也恨我为什么这么绝情,没有人性。可是若璃,要知道这就是战争的悖论啊。有时候牺牲10个士兵去救一个上司的命。有时候,为了任务让你亲手打死自己的亲人,怎么解释?哲学家也解释不了,现在让你投入一个魔鬼加流氓的怀抱,你不干就是叛徒,就是抗命,因为大的齿轮已经转动了,钢铁的机器就从我们的头上碾过来。”
白若璃深深叹了口气,“唉,一个人哪,一步走错,步步错,看样子,我只能认命了,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我应该再一次埋葬心里的那个字,勇敢地面对未来的一切。”
马世龙缄默无语,划着船,船桨搅动湖水“哗哗”作响,水面泛着粼粼的波光。不久,二人弃船登岸,沿着一条小巷向李士群的公馆走去。
夜深了,寒风卷着落叶满地飘零,李家别墅的客厅里亮着雪亮的灯光,李士群的身影出现在客厅的玻璃窗上。
马世龙和白若璃缓缓走来,二人都怀着痛苦万分的沉重心情。白若璃转头望着马世龙的眼睛深情地说道:“世龙,我要去了,这一步迈出去,就是无底的深渊,永远不可能回头了,难道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马世龙痛苦万分地望着曾经的恋人的脸,热泪长流,肝肠寸断,他一把把白若璃紧紧地拥入怀中,伤心地哭了。
良久,二人分开了,白若璃拉着马世龙的手,不忍松开,但还是向后退去,退去,一步,又一步,终于,她一咬牙,捂住脸向那个雕花铁门跑去。
马世龙痛惜万分地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别墅的前厅。
“七十六号”秘书室。
外间,一名军官对白若璃道:“白秘书,你今天第一天上班,我必须给你交代一下。”
白若璃立正答道:“记住了,主任。”白若璃拿出守则看起来,一个军官走了过来,白若璃笑脸相迎道:“你好,我是新来的秘书,我叫白若璃,请问您找李部长吗?”
来人叫张国震,是二大队大队长,“对,白秘书,请通报一声,就说张国震要见他。”
“好的,你稍等。”白若璃起身,推开里间的门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她出来道:“张先生,你可以进去了。”张国震走了进去,关上了门。
此时,吴四宝晃了过来,一见白若璃,肥脸上立刻绽出笑容道:“哟,什么时候来了个小靓妞啊?!你叫什么,是干什么的?”
白若璃:“我叫白若璃,是李部长新来的秘书。”
吴四宝:“噢,白秘书啊,我叫吴四宝,你以后叫我吴大队长好了,大家认识一下,以后有空,我请你喝茶啦。这是一封加急电报,请您给李部长,我就不进去了。”张国震从里面走出来,对吴四宝笑笑,二人一起离开。
李士群办公室里,白若璃推门走了进来,把加急电报递给正坐在沙发上的李士群。李士群接过电报,看了看道:“嗯,很好。哎,白秘书,主任给你布置过工作了吧?”
“布置过了,我正在看秘书守则呢。”
“若璃呀,国民党和共产党都视我们‘七十六号’为死敌,都在暗中对我们采取破坏、渗透和策反的阴险手段,你可要提高警惕呀。”
白若璃:“这个我会注意的。”说罢,她推门而出。
外间秘书室,白若璃刚坐下,桌上电话铃响了起来。她拿起电话:“喂,我就是……噢,你是老钱呢……嗯嗯,嗯嗯,知道啦。”她放下电话,看了下腕表,低头看起了文件。
夜幕方降,街上亮起了霓虹灯。白若璃警惕地环顾身后,走进橡树咖啡厅,在一个角落座了下来,对侍者道:“两杯咖啡。”
不一会儿,一个穿黑色风衣,戴着礼帽和深色墨镜的男子走了进来,在她对面落座。
马世龙摘下礼帽放在桌上,稍俯身,压低声音道:“狐狸,重庆来电了,杨柳青代问你好。”
“谢谢。上峰有什么指示?”
“命令我们铲除叛徒崔步武,营救马元放。现在我们先要搞清崔步武的动向,一定要先除掉他。”侍者端来了咖啡。二人小酌。
白若璃:“你们不是已经干掉两个了吗?”
马世龙机警地说:“是的,常牧民和石顺渊被军统的锄奸团干掉了,剩下的两个,一个杀,一个救,任务就落在我们头上了。那个崔步武可能吓破胆了,深藏不露,想躲风头。这家伙已经出卖了安徽合肥站和江西南昌站的同志,有十几个人都被日本人逮捕了,这个人必须除掉,你认识他吗?”
“认识,在重庆一起吃过饭,我认识他,但他不认识我。”
“那就好,尽快摸清他的行踪。另外,东亚四国银行有个保险箱,这是箱子的钥匙,有紧急情报可以放进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