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秘书室。白若璃坐在桌子前面埋头抄写文件。
主任走过来道:“白秘书,今晚有个生日宴会,在黄浦江外滩码头上的一条游船上举行,你要不要一起参加?”
白若璃抬头道:“我还有事呢,就不参加了吧。哎,谁过生日呀?”
“保卫处的陈大铭,大家都去呢,我看你呀,去散散心,吹吹江风也是好的。”
“我这人不好凑热闹。不去了,不好意思。”
主任笑笑道:“那好。”
走廊上,白若璃夹着公文夹,匆匆走过。
拐弯处走来两个军官,其中一人道:“哎,崔老弟,晚上宴会你参加吗?”
崔步武道:“我倒挺想参加,但还是有点怕,怕不安全呢。”白若璃远远地认出了崔步武,跟着二人在后面偷听。
军官笑道:“我看你是神经过敏,一船都是我们的人,我就不信,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敢在‘七十六号’眼皮底下捣鬼,他不是找死吗?走吧,没事的。”
崔步武犹豫道:“真的没事?那好吧,好久没喝酒了,今晚可要尽一回兴,哎,我不知道地址啊。”
“黄浦江外滩二号游艇码头。8点见。”
两个军官拐进一间办公室,白若璃装做什么也没听见,径直走了过去。
李士群办公室,吴四宝匆匆走入,禀报道:“李部长,昨天晚上,出事啦。”
“出什么事了?”
“常牧民和石顺渊被人枪杀了。”
李士群面无表情道:“哦,你查了吗?什么人干的?”
吴四宝道:“因为是在租界里,我只能通过梁探长了解了一下。据他说,常牧民死在大烟馆,石顺渊死在马路上,杀人者手法老辣,撤离神速,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李士群面色凝重地说:“一定是军统在杀人灭口,哼,下一个就轮到崔步武了。你要小心,军统这帮家伙绝不是吃素的。‘七十六号’也要防范严密,里外要加双岗,不能再出类似的事件。另外,那个马元放招了吗?”
“老虎凳、电刑、水刑都用了,就是打死不招,还骂不绝口,怎么办?”
李士群沉吟道:“嗯……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先关起来。”
上海外滩曾经是西方列强在上海的政治、金融、商务和文化中心。各国的领事馆大都集中在这里,外滩也是国际金融资本在中国的大本营。作为万国建筑博物馆精华的外滩建筑群,始建于20世纪初。古典式、新古典式、文艺复兴式、近代西方式、折中主义式,中西糅合式等,林林总总,计有30幢之多。由于外滩横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又是各国银行和洋行的集中地段,因此沿江的那一长排大厦具有欧洲各国的风格。
晚8时整,江边一艘游艇停泊着,江水反射着霓虹的光波,流光溢彩。许多军官携妻牵子,高高兴兴地来到游艇上,一时间欢声四起。游艇正中挂着一盏大灯泡,上面挂满了彩带,底下圆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品和果盘。一名军官打开了一瓶香槟,酒花四溢,人们喝起彩来。
崔步武端着杯红酒,慢步在游艇边上,小心翼翼地四下窥望着。
白若璃化装成一名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穿着乳白色西装,戴着顶礼帽,手里挎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女伴,她是阿香乔装的。二人若无其事地走上甲板,在一张桌前落座,远远地望着欢闹的人群。
崔步武在离她们约10米的桌子前落座,正在品着杯中的红酒,并不时与身边几个军官轻松地交谈着。
过了一会儿,人群围着今天的过生日的军官互相敬酒祝贺,有人在起哄,场面十分热闹,欢声笑语声传远近。远处江面,有几条大型客船从旁边经过,船上的观光客都望着这边。
白若璃看看时机到了,悄悄向阿香使了个眼色,阿香打开小巧的手提包,把一个手绢包着的物件交给白若璃。白若璃拿开手绢,露出一支小巧精致的勃朗宁手枪,她拉开枪栓,把枪支在桌上,在两个酒瓶的空隙中,瞄准了崔步武,一个人影挡了一下,但很快就露出了崔步武的全身。白若璃迅速扣动了扳机,“啪”的一声响,崔步武左手中弹,倒在地上。
“啊啊……”有女人发出刺耳的尖叫,人群顿时大乱,四下奔跑。白若璃趁机开了第二枪,但没打中倒在地上的崔步武。崔步武几个翻滚,拔出枪来,卧倒向白若璃的方向拼命还击。
“啪、啪、啪……”三颗子弹飕地从白若璃的头顶和身边飞过,有一颗击碎了桌上的杯盘。白若璃趴在甲板上,头被对方的子弹压得抬不起来。
白若璃又扬手一枪,击中了吊在中央的大灯泡,甲板上处于一片黑暗之中。许多军官逃跑了,还有几个拔出枪来,胡乱开枪射击。
人们吓得四散奔逃,一时桌翻椅倒,有两个人摔倒了,砸到了白若璃的手,她的手枪一下脱了手,飞出老远。
“啪、啪、啪……”崔步武的枪口闪着淡蓝色的枪焰,压得白若璃无法动弹,手枪就在离她七八米远的地上躺着,白若璃一时无计可施。
突然,邻桌底下的阿香掏出一支手枪,对准崔步武,瞄了瞄,“砰”,一颗子弹咆哮出膛,崔步武的右手中弹了,手枪一下掉在地上,滚出老远。
阿香眼光眯成一线,食指泼辣地扣动了两下,转瞬间火舌便从枪膛里喷射出来,打得崔步武的头颅开了花,鲜血飞溅在空中。白若璃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阿香拉着她的手,唔唔连声。
白若璃看了阿香一眼,一把抓起手枪,从地上爬起来,混入人群中,迅速离开了现场。
崔步武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几名军官慢慢向崔步武围了上来,一人惊叫道:“他死了,是头部中弹。”另一名军官惊叫道:“他妈的,又是暗杀,一定是军统的人干的。”
石库门民居,门开处,白若璃和阿香匆匆走入,阿香返身关严了门。
白若璃感叹道:“阿香,今天多亏了你,不然我就暴露了。”阿香笑笑,擦擦额角的汗水。
白若璃盯着阿香的眼睛问道:“阿香,你要老实告诉我,你哪儿来的枪?”阿香扑闪着大眼,愣愣地瞪着白若璃,嘴里唔唔地说不出话。
白若璃看着阿香尴尬为难的表情,挥了挥手道:“算了,反正你也不会说话。”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追问道:“阿香,我还是要问你,你是不是共产党派来的?如果你是,就点一下头,如果不是,就摇摇头,好不好?你要相信我,即使你是共产党派来的,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还是把你当我的好妹妹,啊,你点头啊。”
阿香不言不动,愣愣地瞪着双眼,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白若璃挥了挥手道:“算了,看我问得傻的,就算我什么也没说吧。”
李士群办公室。白若璃推门道:“李部长,黑泽大佐要见你。”
李士群抬头道:“噢,快请他进来。”白若璃返身,领着黑泽大佐推门走进李士群办公室。
李士群起身相迎,“黑泽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黑泽指着白若璃道:“你什么时候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女秘书?”
李士群得意地说:“是啊,她不但漂亮,而且精通日语啊。你坐吧。”白若璃在沙发上落座。
“哦,你懂日语吗?”黑泽扭头用日语问道。
白若璃鞠躬,“初次见面,请多关照。”用日语答道。
“哦,你的日语说得很地道啊,你是在哪儿学的?”黑泽问道。二人用日语交流着。
“我是上海国立音乐学校毕业的,日语是我们的必修课。”
黑泽笑了笑道:“可惜呀,你不能给我们当翻译,因为我会说中国话,不过以后你可以给我们的总司令当翻译。”
李士群言归正传,“黑泽君,你是不是为崔步武的事而来呀?”
黑泽摆了下手,阴笑道:“我对死人不感兴趣,李先生,我不得不说你几句了,你们的安全防范工作漏洞太大了嘛,一共4个人,却让人家在你们眼皮底下干掉了3个,这样下去,你的老窝都会被军统端掉。”
李士群哂笑一声,“嘿嘿,怕什么?我‘七十六号’也有3 000人,加上各地的分队,也有4 000人之多,而且我们在明处,军统在暗处,他们想搞破坏,决非那么容易。况且我手下有吴四宝和张国震两员大将,他们都不是吃素的,都是军统的催命鬼。这次暗杀事件,实属偶然失手,百密一疏。黑泽君,有时候死一两个人也是难免的嘛,你们特务队不也常吃新四军的定心丸吗?”
黑泽吊着脸道:“哼,死的这几个,虽然是变节分子,但是他们的利用价值是很大的,通过他们,我们就可以掌握军统的动向和内部情报,可现在他们都不能讲话了。”
李士群露出一脸不屑之色,“军统之流,都是鼠窃狗偷之徒,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他戴局长派多少,我就抓多少,而且我说过,凡是军统的人,不投降就枪毙。”
黑泽目光锐利地盯着他问道:“你准备怎么处理马元放?”
李士群一怔,“这个马元放是个活档案,他掌握的内幕比前3个家伙多多了,可惜呀,他就是死不开口充硬骨头,不过,再硬的骨头我也能榨出它4两油来。”
黑泽沉声道:“我看下一个被杀的就轮到他了。我的意思不是军统来杀他,而是你杀他。”
“我?”李士群耸耸肩道,“我还不是傻瓜,他可是个无价之宝,我会继续审到他开口为止,我不相信世界上有真正不怕死的人。而且,将来我还要笼络和收买他,为我所用,我也不相信世上有不爱钱财之人。”
黑泽笑道:“我看算了吧,他在你这儿,迟早都是一颗定时炸弹。你还是把他交给我们来审吧,他在苏北组织过几次对当地日军的偷袭活动,我们要跟他算一算总账。”
李士群沉吟片刻道:“嗯,可以,我正好想了一条妙计,不怕他们不上钩。”
“妙计,什么妙计?不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吧?”黑泽把头凑了上去……
霞飞路皇后咖啡馆里,马世龙坐在角落里的一张台上,边喝咖啡边看报纸。
一个中年男子穿一件风衣,戴着墨镜和大礼帽走了过来,在桌旁落座。
马世龙悄声道:“老萧,怎么晚了半个小时?”
萧家驹压低声音,“妈的,刚出门就长了尾巴,好不容易才甩掉。”
“怎么样,办公地点还满意吧?”
“你选的还有啥说的,既安全,又方便。只是小了点儿。我现在有两个报务员、一个外勤,加我才4个人,将来可能人员要增加到十几个呢。”
“萧站长,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萧家驹道:“军统上海站中断了6年,终于得到恢复。下一步任务是把南京站也恢复起来。”
马世龙急切问道:“关于马元放,戴局长是怎么交代的?”
“当然是全力营救喽。”
“好。”马世龙点头道,“我得到密报,马元放要被‘七十六号’送到梅机关去。这是一个大好机会,可以下手把他抢回来。”
萧站长闻言眼睛一下瞪圆了,“噢?抢?好啊,你说吧,怎么干?”
马世龙悄声道:“明天下午3点,‘七十六号’的解押车开到南京东路交叉路口,梅机关的车在这儿等着接收,你们提前埋伏在路口,等他们交接换人的时候就动手抢。”
萧站长沉吟道:“好是好,可我一共4个人,怕人手不够。还有,这消息可靠吗?”
“放心,‘七十六号’里有我们的内线,情报绝对可靠。”马世龙继续道,“你可以去找杜月笙,让他从帮会里找些人给你当帮手不就得了。”
萧站长点头应承道,“嗯,这是个好办法。那我走了。”萧站长站起身,戴上礼帽,迅速离开。
傍晚,马世龙按时回到家,放下公文包,挂好衣服,拿出早晨买的《申报》正要看,郑艳芳从厨房端出菜和饭,二人坐下吃饭。
马世龙道:“今天接到狐狸密报,‘七十六号’要押解马元放到南京东路路口,把他交给梅机关。”
“什么时间?”
“明天下午3点整。”
“世龙,这个马元放不能交给军统。” 郑艳芳言之凿凿地说。
“啊?”马世龙惊异地瞪起眼睛,“为什么?你上次还说要全力营救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