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溪闲一路上都在哭笑不得暗讽自己痴傻。怎么还能抱有幻想,明明都已经离开那么久了。纵然她没有想法,别人也一样容不得她,那车帷上挂着的瑞贤王府的牌子让她发笑,事实摆在眼前,她留不得。
来到这里,本就是悲屈的,为何还要勉强自己过受人抵制的生活。
已经二月了,春天终于来了。锦绣河山,风景如画。花开之时,踏遍漫山遍野,自己采摘,酿一壶花酒,等到夏夜晚风起时,自己独饮或与谁同醉,抑或是冬雪时节,在书馆内与友人小炉烹茶、泼墨写书,去庭外踏雪寻梅,在雪中作画。她还是喜欢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打定了主意,某女子昂起头看了看天,美目流盼,星火盎然。
翌日清晨。
饭桌上,莫溪闲突然开口道:“娘亲不是想回南阳去瞧瞧吗?我们去罢。”
莫夫人立马心领神会,抬眼笑道:“如此,那真是太好了。终于可以回去看看了。”
红莲大眼睛眨啊眨,不明所以道:“夫人去哪里?不是才刚回来吗?”
莫溪闲笑了笑,“我们一致决定回老家去瞧瞧。这宅子,就留给你和紫苑了。”
紫苑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保证道:“夫人,老夫人尽管放心,交予紫苑即可。”
话虽这么说,但看着马车驶去的时候,紫苑还是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妥。只是与红莲乖乖看守着莫宅,等着主子们回来。
可谁知,很久,很久,夫人没有回来。王爷也没有回来。
北炎二百八十七年。
二王爷、五王爷出征西夷,不幸罹难。随即三王爷与六王爷继续西征,大败西夷。其后,肃清余党之时,六王爷为国捐躯。西夷四皇子被俘,收押于北炎狴犴司,终身监禁。北炎皇帝赐婚,许八王爷与西夷虹衣公主联姻,赐八王爷为景夷王,西夷从此对北炎俯首称臣。
莫溪闲与莫夫人、新儿、黎叔四人举家出游,一路向南游玩过去。路上一座城,一个告示。
当他们看到六王爷为国捐躯的消息时,所有人都惊住了,站在告示前不知所措。黎叔忙跑去四处打听。莫夫人站在女儿身边,拉住她的手安慰道:“或许是有误会,不是那个六王爷。”
“姐夫真的死了么?”新儿愣了愣神又重新读了两遍皇榜,突然就哭了起来,“它说姐夫死了……”
莫夫人拍拍新儿的肩,已然难过的也要留下眼泪来,道:“新儿别乱说,那写的不是你姐夫,定是弄错了。”
“可是,这上面写着六王爷,还有姐夫的名字……”新儿哭着大声喊道。
莫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拦就听旁边看榜的人群叹惋一片。
“你没看皇榜么?六王爷就是瑞贤王爷啊!可惜了,听说是中了西夷四皇子的计,被害了……”
“明明是他在长善城内遭到了敌军的埋伏……”
“你知道什么,当日六王爷已然拿下了四皇子,后来为了救什么人他又只身出城,结果回来时遭了偷袭……”
“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家夫人的表兄就是从长善城逃难来的……”
新儿听了掩不住声地哭起来。
莫夫人一边自己抹泪一边拉着新儿。
黎叔转了一圈回来了。一行人都急切地看着他,等着他的结果。
黎叔黯然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真的?姐夫真的死了……”新儿放声大哭。
莫夫人还是盯着黎叔,想听他一句话。
“问了官府,是瑞贤王爷……为国捐躯了。”黎叔说完也低头神伤起来。
莫夫人忧心地转头看自己的女儿,她竟然在笑。所有人都难过的时候,唯有她若无其事地笑了。
莫溪闲觉得整个人都开始麻木了,思维开始凝结,只定格在他在马车下跟她挥手告别的那个画面。眼睛盯着那张皇榜,连视线都转移不了。叶宬佑那张美腻的笑脸渐渐清晰就在眼前,她深吸一口气,把涌在眼眶中的眼泪压了回去。她不哭,不能哭。叶宬佑知道了一定会笑话她。
叶宬佑,你逗我玩呢,我才不信。你不是总说心有灵犀吗,你若真死了,我又怎么会想笑呢。你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做给我看,故意要我后悔弃你而去。你赢了。我的确后悔了。后悔那日把你赶下车,后悔没留住你,把你又推回沙场,后悔没有回应一句等你。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离开以后才明白,流光过隙,而今何意。
莫夫人想要劝慰女儿,却连自己的眼泪都抑不住。这一切,来得太突然。
那一晚,莫溪闲独自在庭院中坐着,四月阴雨连绵,淅沥了一整夜。
莫夫人早上起来看见院中的人清愁似织,满目沉郁,身体微微颤抖,却还僵直地坐着。这场景倒把莫夫人吓得不轻,赶紧叫了大夫。
莫溪闲这一病就是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病终于好了。见她又恢复了以往的音容笑貌。莫夫人也终于能够跟着笑了。
一家人继续游山玩水,继续喜笑颜开。只是再也无人提起六王爷。
某些人不敢提,怕旧事重提,惹某人意气消沉,平添憔悴,不提最好。某人也不愿提,怕情思难抑,累亲人心气焦灼,无端愁闷,不提也罢。
一路向南走,途径一个秀美如画的江南小镇,小镇的中心是一个湖泊,湖水碧如翠玉,宁静致远。所有的建筑都是围绕着这个湖泊建设的,所有人都围着这个湖泊熙熙融融地生活。这个湖有个美丽的名字,叫彼念湖。这个镇叫缘卿镇。
莫溪闲站在湖边来回踏了几步,高兴地转身问莫夫人,“娘亲喜欢这里吗?”
莫夫人难得见女儿又露出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也跟着笑道:“喜欢就留下罢。”
此后,彼念湖边多了一间小绣坊,绣坊小到没有名字,人们都叫它黎老板的小绣坊,因为绣坊的主人姓黎。黎老板朴实忠厚,黎夫人贤淑温婉。黎老板家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名叫黎勿念,小女儿名叫黎新儿。
黎老板的绣坊作出的绣品皆以心思巧妙著称,花样款式层出不穷,深受许多小姐夫人的喜爱。不出两月,已在缘卿镇名声大噪,就连北炎第一大衣坊的锦云衣坊也忍不住会偷买黎老板小绣坊的绣品回去琢磨。最后,还想用高价收买黎老板小绣坊的所有绣品。
只可惜人家黎老板并不卖面子。
“听闻最后,是黎老板的大女儿,勿念小姐出来说话,锦云衣坊才作罢的。”
“是吗?我怎么听说是黎老板太过蛮悍,把人家锦云衣坊给砸了……”
“你们都胡说,明明是锦云衣坊的老板与勿念小姐有段不为人知的苟且孽缘……”
“其实呀,是因为那勿念小姐脑子不好,天生疯稽,听闻她发起疯来,喜欢吃人,还喜欢掰筷子。”某女子说着摇了摇手中的一双筷子。
“嗯?真的吗?勿念小姐有疯病?”
“是啊……呐……就是这样……”某女子手中的筷子瞬间折为两断……
“这……这……啊……你,你,你就是黎勿念!”
“快跑啊……吃人啦……”
黎勿念哼笑一声,看着那几个人连滚带爬地冲出了书馆,心里暗自不屑,几个大男人也喜欢碎嘴。还敢跑到她的书馆里碎嘴,真是胆儿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