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勿念又上到二楼的大堂角落里继续坐着。听隔壁桌的秀才在摇头晃脑地念国史。前桌喝茶的几人又放声聊开了。
“西夷的景夷王可是个大才子,听说文韬武略无所不精,西夷公主喜欢的不得了……”
“这景夷王不就是北炎的八王爷吗?”
“是啊。北炎的这些王爷,还就数八王爷和三王爷有福,一场大战,就剩这两个王爷了。”
“哎呀,你这么一提醒……好像还真是,二王爷,五王爷,六王爷都死在西夷那场大战中了,六王爷真是可惜……听闻他也是文武双绝,一表人才,相貌俊美,圣贤明思……”
“听闻那瑞贤王爷喜好男风……与西夷的玉面君主还有些许纠缠……”
黎勿念猛地一拍桌子。巡堂的小二赶忙上前来,见她一脸不悦,即刻陪笑道:“姑娘请说。”
黎勿念目光一扫,面无表情地冷淡道:“让那桌人结账走人。”
“好嘞。这就去~”小二颠颠地跑去了,惹老板不高兴,这帮人可真是点背,他可得记着点,这帮人以后是进不了这闲吟书馆的大门了。
黎勿念抱着茶杯,坐在二楼靠窗的角落,看着窗外彼念湖碧翠宁静的湖水,七月的阳光似火,却没有在湖面灼出一丝涟漪,阳光洒在上面,直直被宽宏深厚的碧水吸入,沉淀进深不见底的幽暗。
小二重新回到二楼,看老板又在眺望窗外,目光渐渐放空,已然陷入了深深地沉思。遂,自觉地游走了附近几桌客人,劝说他们声音低些,告诫那个读书的秀才别出声,在心中默念罢。
黎勿念是个极其念旧的人,时至今日,她依然会怀念那段时光。无数次不经意放空的时候,总是会想起辗转经历了那些痛楚和喜悦的几年。那里有着她和他们的无数个交集的印记。
无论你曾经去过哪里,只要在那个地方生活过一段时间,你的身上,你的灵魂,都会无可避免的留下那个地方的痕迹。与此同时,凡是你走过的地方,也都会或多或少的留下你的印记。龙吟,宇京,云墨,南阳,还有这几年她所走过的地方,都和她一起留下了共同的时光印记。她知道,无论何时,她旧地重游时,它们都会重新来安抚她,和她诉说那些流转的光阴。
回忆的死穴就是,你不说,它就无从倾诉哀伤。
一曲清笛从楼下传上来,生生扯回了黎勿念的思绪。忽然对这曲子很感兴趣,这不是她曾经埋头于画纸间心烦意乱之时,常常从院中的槐树上传来的那只曲子吗?
反应过来,黎勿念迅速起身,直奔楼梯口,迫不及待地倾身长望,寻找那个吹笛的身影。
一楼的窗边,坐着一个劲衣男子,黑发墨衣,身材匀称挺秀,他像是察觉到了黎勿念的目光,放下玉笛,转过脸来,面容清朗,剑眉如峰,目似星辰,整一个清美俊逸的玉面公子,他灿然一笑,露出鲜白整齐的牙齿,下巴的弧线近乎完美,依旧是那种阳刚中又带着些柔美的俊逸。
黎勿念心中大喜,差点从二楼跳下去,急忙跑下楼,来到那公子的桌前,微笑着看着他。听他口中悠然地道一句:“闲丫头,好久不见!”
黎勿念欣然笑道,“是好久不见,自上次关大爷你不辞而别,已经过了三个春夏了。”
关木琛爽朗一笑,依旧习惯地抬起左手用拇指摸了摸他好看的下巴,眼神迷离道:“真的有这么久了吗?小爷我怎么都没感觉……”
黎勿念故作伤感,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还不是因为关大爷您日理万机,时间紧迫,事情都忙不完了,那还有空数日子。只有我这种闲人才会天天数着日子过。”
关木琛听了微笑着点头,意味深长道:“恩……此话有理……闲丫头还是这般会过日子……”
听着关木琛一口一个闲丫头,叫的如此亲切,黎勿念无奈一笑,不想纠正他的叫法,有一个人这么提醒着自己也好,总归她也是躲不掉,勿念勿念,越是勿念,就越是想念。
黎勿念在关木琛对面坐下来,叫来小二。
勤快地巡堂小二哥笑意绵绵地跑来,恭敬道:“姑娘请说。”
黎勿念对他赞赏一笑,道:“上一壶好酒来。”
小二哥脸上的笑止住了,惊异万分,姑娘这是唱哪出,大半天的喝酒,还在书馆大堂里,书馆只卖茶不卖酒啊。
黎勿念可不管这些,见小二发愣又提醒道:“后堂地窖里有。快去!”
小二没空发愣,急急跑去。
关木琛大笑,“你这丫头,许久不见,还是爱喝酒。”
黎勿念撇了撇嘴,俏皮道:“我可是只跟某些人喝酒……”
关木琛抬手抱拳,道:“是,是,姑娘大恩,荣幸之至!”
二人旁若无人的喝酒聊天,酒味一熏陶,周边桌子的客人坐不住了,纷纷找小二要酒喝,小二惊得张大了嘴,吭哧半天只说了句,“小店不卖,客官要喝酒还请去旁边的风云酒家罢。”
那些客人纷纷嚷着,“怎么不卖,那两人明明就是在喝酒嘛……”
小二被逼的头大,可又不能说那是老板,他哪管得着,姑娘不让透露她的身份,他可不敢多嘴,只得唯唯诺诺地应付着,“小店不卖酒,客官实在要喝就请移驾旁边的风云酒家罢。”
不多会儿,熙熙攘攘的书馆大堂,竟只剩下角落里喝酒的那两位了。
小二哥嗤之以鼻,心中暗讽,好一群装模作样的读书人……看来今日要提早打烊了。
这边的二人喝得酒意微醺,闲聊着似醉不醉的酒话,不时传来几声清亮明丽的笑声。
“关大爷怎么突然来此处?”
关木琛有些黯然,一手撑着歪斜的脑袋,淡淡地道:“为家中生意奔波,小爷我现在也是身不由己之人……”
莫溪闲记得他是满旭昇的少东家,土豪二代,想来上次他不辞而别是回家接手家业了,感慨道:“满旭昇都开到缘卿镇啦……啧啧……关大爷真是土豪……”
“土豪?哈哈……”关木琛摇着手中的酒樽,喃喃道,“小爷我到宁可做个游手好闲地江湖混混……”
黎勿念打趣道:“可是江湖混混没有钱啊……”
关木琛目光迎上她的视线,有些疑虑道,“怎么,闲丫头又缺钱了?说起来……你怎么也离开龙吟了?”
黎勿念眼神黯然闪过了一些复杂,随即又一如往常地淡然,笑道:“……我和关大爷不同,我不是身不由己,我恰好是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