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叶宬佑回到巍山脚下的秘密基地处,灵越正站在他的房门口心不在焉地看着地面。直至叶宬佑走近,他才反应过来。
如梦初醒,慌忙行礼道:“爷。”
叶宬佑轻声问,“她呢?”
灵越有些忧心道:“里面。醒了……一直不说话……”
叶宬佑点点头,示意他下去休息。自己则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才推门进去。
就见她坐在床榻上,面无表情,目光是放空的,双唇紧抿着,脸色十分难看,面颊上有泪痕还带着模糊地血迹,惨白到可怕。身上还是那一身血迹斑斑地男装,脏破不堪。
叶宬佑的心一下子冰冷如深潭底部的石头,他从未见过这样残破不堪的莫溪闲,从灵魂到躯壳都残破不堪,好似风一吹,她就散了。
一旁还放着打好的洗脸水和手巾。看来是灵越准备的。
叶宬佑走过去,浸湿了手巾,水还温着。坐到床边,有些忐忑地看着莫溪闲,轻唤一声:“闲儿。”
莫溪闲也没有反应。
叶宬佑用手巾去给她擦脸,轻声道:“闲儿别这样。我……”
擦去了泪痕,却发现两行清泪又流了下来。叶宬佑深吸了一口气,心口一阵短促而尖锐的疼痛。秀眉紧蹙,望着莫溪闲那张泪流不止的脸,一时无语。
默默地给她擦干净脸和手,解开她的发带,为她梳理那一头凌乱的青丝。
梳理完,才又坐到她身边,见她还是不言不语,唯独眼泪流个不停。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低声道:“闲儿哭罢。哭完会舒服些。我也知你心中难受,只是你这般,我心中却更难受。闲儿……与我说句话可好。”
许久听到她轻飘的声音道:“我想回家……”
叶宬佑双眼瞬间明亮起来,嘴角一扬,“好,我这就带闲儿回家。”
又听莫溪闲说道:“回我的家……”
把叶宬佑刚扬起的嘴角又扯了下来,“好,那就送闲儿回你家。”
莫溪闲忽地笑起来,面上挂着泪痕却笑出了声,“怎么可能……你若真是能送我回去,就好了……”
叶宬佑不解她这突变的态度,有些不安道,“我既然说了,自然是会送闲儿回去……”
莫溪闲轻飘的声音恍若从万里之外传过来,“你知道我家在哪吗?”
叶宬佑心里又种说不出的感觉,十分不好的感觉,怀中的人忽然间变得陌生,好似换了一个人。“闲儿……”
“算了,回不去了……我早知道了……”莫溪闲好像是在对他说,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
她推开叶宬佑的怀抱,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熟悉的眼睛和唇角,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神情,让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轻声问:“一切都结束了罢?”
叶宬佑被这个样子的莫溪闲吓住了,吓得不敢呼吸,不敢离开视线,听到她的问话,他才回神点点头,答道:“结束了。”
莫溪闲又恢复了平静地神色,仿佛方才那个神色异样的人已经出窍离开了这个躯壳,淡然道:“那我该走了。很久没见到我娘亲了。”
叶宬佑这才放下心来,微微一笑,道:“好,我这就去准备。我们马上就走。”
不多久,灵越就来报,“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叶宬佑拉起莫溪闲的手,柔声道:“走吧闲儿,我们回家。”
灵越赶车,车内二人倚靠在一起。莫溪闲闭着眼睛,靠在叶宬佑的肩膀上。叶宬佑也慵懒地靠在车身,眼睛却定定地看着车窗外时不时掀帘跳进来的景色。
身边的人忽然开口问道:“叶里安……死了吧?”
叶宬佑回过神来,转头看了看靠在他左肩上的人,她依旧闭着眼睛,像是说梦话一般。他停了两秒,轻声回应道:“恩。”
“叶启辰也死了吗?”她接着问道。
叶宬佑眼中有一丝不明,他也不知道叶启辰现在何处,他还没来得及去看北炎那边的情况,低声道:“我也不知他现在如何。”
“叶启辰也死了。”她又接着道。这次是肯定句。
叶宬佑不解地看着那张闭目养神的脸。又听她继续说道:“裳流风呢?”
“他已被暂时收押,听候皇上发落。”
“这一切是三王爷的计划,还是你为三王爷定的计划?”
叶宬佑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再握紧,莫溪闲的问题太过尖锐,她看事情的眼光还是那样敏锐,洞察一切。
“是三哥和父皇的协议,为了一平西夷,抛出二哥做诱饵。让他与西夷在前开战,三哥借机从后面攻击,我辅助三哥进攻长善城。争取一举击破,拿下西夷。”
莫溪闲扯了扯嘴角,觉得很可笑,“为了江山,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做诱饵。某些人的生死就这么不重要。”
“国家社稷,有些牺牲是在所难免。”
“谁该牺牲,谁不该牺牲?”
“……这一切自有天命。而且,三哥他,是个帝王之才。”
“那你呢?”
叶宬佑愣住了,他没料到她会这样问。
莫溪闲睁开眼睛,静静等着叶宬佑的答复。忽地想到什么,坐起身来,看着他,关切地道:“你有没有受伤?”
叶宬佑目光瞬间柔和下来,脸上露出略有些无奈的表情,无力地放低了声线,道:“伤了。”
见莫溪闲皱起了眉,他抓起她的手,按在左胸,认真道:“从到西夷看见你的那一刻起,一直都在疼。”
莫溪闲好似已经听惯了叶宬佑的这些情话,面不红耳不赤,别过脸,道:“可见,还是不要看见我为好。”
叶宬佑依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一本正经道:“看不见你的时候,它从来都是死的。没有知觉。”
莫溪闲唇边映出一朵好看的笑,转过脸来看着他,也认真地道:“你走罢。”
叶宬佑一惊,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突然又要赶他走,急忙道:“闲……”
莫溪闲却打断他,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大叫道:“灵越,停车!”转身接着对他说,“你不是还有任务,长善城里的事都还没解决,你快些回去罢。三王爷一人怎么行?”
叶宬佑得到她的理解,眼中满是感激,含情脉脉道:“那,闲儿等我。”
“我娘亲现在哪里?”
“还在龙吟城,莫宅中。”
“好。我知道了。多谢你。”
叶宬佑脸上明显又不悦起来,像是受了委屈一般,“你与我还需道谢吗?”
莫溪闲淡然一笑,轻推着他下车,“你快些去罢。”
叶宬佑一脸无奈,苦笑着下了车。看她从车窗探出身子朝他挥挥手,他也回应挥了挥手。
灵越坐在前面眼睁睁看着主子被推下车后,却只能万般无奈地站路边朝他做了个走的手势。他也只得一扬马鞭,将主子留在了滚滚红尘中。
路边的人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叶宬佑心中却隐隐觉着不安,默念道,闲儿等我,等我处理完这一切,就带你回你的家乡。
车中的人面色沉静,目光静若止水。叶宬佑,谢谢你。
还有书漓,也谢谢你。
最难忘的,还是初见时的你罢。
水卧莲花,花香拂面,知是君来到。
你说,总该有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搭上一生吧。不然,百年之后拿什么到碑前祭奠。
只是书漓,你为我搭上的一生,太过惨烈,惨烈到连天都不愿见。
若是今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你说来生。来生,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