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里安驻扎的地方距离万宁谷口并不近,至少行进了一个多时辰,他们才来山脚下,远远已经看得见谷口。
叶里安十分小心谨慎,让骑兵在前探路,步兵紧随其后,他则站在战车上,围在中间。身后跟随的是十二辆战车,战车皆上装着炸药桶。他是打算用战车点了火推向敌方引爆吗?
也不知叶宬佑的雷管布置好了没有,如若真的能引爆的话,但凡叶里安身后跟着的任何一辆战车爆炸,叶里安都逃不了。只是叶宬佑如若不知,随意引炸的话,这火药的分量,方圆十里定能全部覆灭,引爆的人也必死无疑。若是在谷中爆炸,难保不会出现山崩地裂,那死伤怕是不计其数了。如今也唯有这种自杀式的行为,才能杀了叶里安。只可惜自己被捆的结实,动弹不得,不然一定找到火源,在谷外就炸了叶里安。
大军行至谷口,却没有再行动。叶里安下令原地待命。
莫溪闲不解,叶里安是在搞什么鬼?他在等什么?不是要出兵西夷吗?难道是不敢进这山谷?
一个下将骑马过来,行礼道:“王爷,前方就是万宁谷,过了这山谷就是西夷境内了。要不要派人去探探路?”
叶里安幽幽地道一句:“别着急,人还没到……”
他在等人?等裳书漓?
“报——王爷,西夷大军来了。”
“好,那就杀进去罢。从谷口,一点一点地把他们杀回去……”叶里安眼中的阴鸷让人心里发慌。
他料定了这场战争裳书漓必败,所以如此猖狂地蹂躏着山谷中的西夷军队。书漓,不要打,不要做无畏地牺牲……
混乱的马蹄声,士兵们的喊杀声,刀剑兵器的碰撞声,一时间冲破了山谷上空的宁静,巨大地回声带着肃杀之气激起了山林中的鸟群,扑棱棱地腾空飞去。
莫溪闲发现自己开始忍不住颤抖,手脚虽被绑住,也抑制不住颤抖。
叶里安似乎很高兴看到她这样,一把揪住她颈后的衣襟,将她拽起来站着,邪恶地笑道:“来看看,看看你的男人是如何拼死来救你的……哎呀,还真是英勇啊……”
莫溪闲站在高高的战车上,顺着叶里安的手,看见山谷中正在拼杀的骑兵。那个身着银甲,手握长剑跻身在众多敌人之中奋力拼杀的身影,正是裳书漓。
书漓……你还是来了……
莫溪闲没有哭,可眼泪却一直汩汩地流个不停。顺着面颊,滴湿了胸前的衣襟,心口越发的冰冷。
西夷寡不敌众,节节败退,北炎的大军已经推进了山谷,战车也跟着缓速地前进,转眼西夷冲锋的骑士已经少了一半,叶里安正高兴地笑着时,山谷两侧的山上忽然冲下了许多人,直接避过前面的骑兵,冲向步兵及战车。
叶里安的脸色瞬间凝重,带着惊慌失措,大叫道:“回防,回防……”
骑兵开始乱冲,步兵也都乱了阵脚。一时间,北炎军队里乱作一团。那突袭的人个个生猛异常,莫溪闲看得有些出神,她显然也没有想到,裳书漓会有此一招。
“莫姑娘……”
莫溪闲听到有人叫,转身见车旁站着手持大刀的章远山。
章远山一手凌厉地挥刀起落,一手伸向了莫溪闲,然而莫溪闲被困手脚,并不能抓住他。
章远山似乎发现了莫溪闲的状况,大叫一句,“跳。”
莫溪闲也不犹豫,向着车旁,终身一跃。
人稳稳地被章远山接住。章远山大刀一挥,利落地斩断了困住莫溪闲的绳子,拉着莫溪闲就往边上退。
“章将军……”
“姑娘放心,章某奉命来救姑娘回去,自当不辱使命。”说着大刀一挥又斩杀了一个北炎士兵。接着躲过砍过来的刀,一脚踹去,那人当即飞出数米,用脚一勾地上掉落的刀,单手握住,朝着附近的一个骑兵扔去,正重后心,骑兵掉落下来,章远山拉着莫溪闲跑过去,自己翻身上马,一把将莫溪闲拖上马,用力一蹬,马儿朝着西夷一方跑去。
直跑到西夷军中,在裳书漓面前停下。
大声道:“王上。末将章远山已将莫姑娘救回。”
裳书漓一把将莫溪闲拖到自己身前,赞许道:“多谢章将军!章将军果然英勇。”
莫溪闲还未来得及开口道谢,那章远山已经转身策马奔回了前线,只留下声如洪钟地一声大笑,“哈哈,章某去了!”
莫溪闲追喊的那一声“章将军小心!不能去……”也被淹没在一片嘈杂中。章远山的笑声让她泪如泉涌,他再次冒死冲上前线,怕就没那么容易回来了。不,他那一声大笑里毫无畏惧,他甚至很高兴这个结局能在战场上落幕。
裳书漓策马带莫溪闲向回奔去,到了山谷一侧才停下。翻身下马,仔细查看了四周。
莫溪闲见他下马,吓得也连忙跟着下马。上前拖住裳书漓的手臂大叫。
声音紧张地有些发抖,“书漓,快走,不能再拼了。回长善城,把王位让给裳流风,不能再打了。裳流风与叶里安有约,裳流风他不会开城放救兵来的。裳书漓!”
裳书漓看了看附近的树木和石头上的印记,是叶宬佑说的那个地方。石头下压着的果然是引线。这才放心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转身看着正拖着他手臂的莫溪闲,他给她穿的那一身男装此刻已经脏乱不堪,细细一看,上面竟是斑斑血迹,她的眼睛不似往日的清澈,如今已经红肿起来,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上也满是泪痕和血迹。叶里安这个畜生,他是怎么折磨她了。
裳书漓又愤恨又心痛,也没听进莫溪闲说的话,只怜惜道:“让闲儿受苦了。”
莫溪闲哪管这些,摇着头,焦急道:“书漓,求你别再继续了。这一切都是裳流风的奸计。他设计害你,他就是要逼你退位……他不会来的,那十万援军也不会来的。书漓……停手罢……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只要活着,一切都有机会……”
莫溪闲声泪俱下,双手还不忘紧紧抓住裳书漓的衣袖,好似一松开手,他就会跑去做傻事。
裳书漓掰开紧抓着他衣袖的小手,握在掌中,温润一笑,好似五月的阳光一般慵懒,柔声道,“傻丫头,来不及了。从我遇见你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注定不能回头了……”
莫溪闲不敢看他的表情,他是放弃了吗?他就没打算活着?他要以身试险,去点火药……“书漓……你不能,你不能点,叶里安身后的战车上都是炸药,不能点,药量太大,你会死的……”
“只因前世无缘,今生才会遇而不爱,闲儿,待来世,我们再遇一次可好?”
他倾身吻去了她脸上的泪珠,一串串断了线的泪珠扑出眼眶,跃到他唇边。他尝了一口,嘴里涩而甘甜。
裳书漓抬起头来,抓起她的胳膊,在她耳边轻声道,“抓紧了,别放手。”
手上一提内力,将她抛在马上,脚下一踢,一块土石打在马身,马儿嘶鸣一声,扬长而去。
马背上的人惊恐地回头,只见身后站立一脸笑意的他,犹如初见时,他温文尔雅的样子,那静美如谪仙的脸庞此刻正在渐行渐远。
“书漓……卫书漓……”马上的人撕心裂肺的喊声让他动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至少今生,你为我哭了。至少到最后,你还记得我是卫书漓。
莫溪闲伏在飞奔的马身上,几番试图回头,都被颠簸的摇摇欲坠的重心强拧回头。只得伏在马背上痛哭,嗓子已经喊得失声,再也叫不出那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