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溪闲撞的眼前有些发黑,过了几秒她才恢复了视线。而叶启辰就躺在她的眼前。
眼睁睁地看着叶里安用匕首划开了叶启辰的胸膛,像被捅破的水球,鲜血瞬间喷薄涌出,流淌了一地,浸湿了他的衣衫,他整个人像是浮在了红色的水面之上。她已经失去了尖叫的能力,整个人像被封住了所有的经脉穴道,不能动弹,甚至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
叶里安取出了叶启辰的心脏,血水肆意横流,他看了看,惊讶道:“五弟,原来你的心还在啊……你居然没有交给她啊……哥哥我最后就帮你做一件事……”
叶里安忽地抬起头,盯着僵直靠在书案上的莫溪闲,将他手上那血淋淋的心脏递到她面前,露出那口阴森鬼戾的白牙,道:“给你,五弟的心你现在能看清了罢……”
近在眼前的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似乎还在跳动。血腥味直冲进她的七窍,顿时不能呼吸。
莫溪闲不记得她是怎么昏过去的了。只是醒来时,屋里依旧烛火通明。身子不能动弹,嘴里尽是张口就要作呕的酸涩,胃里更是绞痛的直不起腰。勉强撑起来,看见一边的那颗血泊中暗红的心脏,又止不住地干呕了一阵,事实上,她的胃里除了横流的胃液,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
叶启辰还躺在她的面前,面色惨白,略有些泛灰。叶启辰,死了……
莫溪闲不知道,她此刻的脸色比地上躺着的人还要惨白难看。
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哭不出来,叫不出来了。只觉身上彻骨的凉,每一个关节都僵硬的动弹不得。她慢慢站起身,从略有些凝结的血泊中捧起那颗心脏,比她的手还要冰冷,将它重新放回它该在的地方。手指碰到他的胸膛,冰冷,比他平日的脸色还要冰冷。地上太冷了,正月还未过完,还是泼水能结冰的天气。
叶启辰,你躺在地上,会不会太冷了。
起身拿了他的披风,替他盖在身上。四处看了一眼,屋内暖红色的烛光摇曳了一下,又继续明亮了。
“走水啦……不好啦……五王爷的营帐走水啦……”一个士兵大叫着。其他人都陆续跑出来,忙碌地去拿各种可以盛水的器具,赶来灭火。
火光连天中,一个素衫女子身上血迹斑斑,发丝凌乱,静默不语地立在一边,看着这燃起的熊熊火焰。她眼中的火光越来越大,渐渐湮没了一切。
这场火势头太猛,怎么扑都不灭,水浇上去,反而像燃料一样让它更加来势汹汹,好像它也有一种欲望,想烧掉这所有的一切的欲望。
叶里安出来看到这一切,脸色大变,厉声喝道:“这个妖女,这个西夷的妖女,居然杀了我北炎的五王爷,来人,把她关进囚笼,明日押她去讨伐西夷,为五王爷报仇!”
那素衫女子被两个士兵拖走,始终面无表情,路过叶里安身边时,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莫溪闲被扔进了囚笼,一如她刚被抓来时那样,颓然依靠在里面。夜风很冷,像是掉进了冰窟一样的冷。人在这种冰冷中很容易麻木一切感官神经,好似整个身体都不再运作了。
叶里安口口声声说,叶启辰是因为她而死,是吗?如果她不在,叶启辰就不会轻易中了叶里安的毒。如果没有她,叶里安也许也就不会对叶启辰下毒手了……
说这一切都是她的错……那么她错在哪里?
难道因为她是穿越而来,导致了时空的变化,才发生了这些异端?莫溪闲很不愿意这样想,但又很难屏蔽这种说辞。毕竟,她的确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那是不是她离开了,这一切就会好了?
她是不是该在今晚死去?同叶启辰一起死去?
只要一闭上眼睛,脑中就浮现叶启辰满身鲜血的样子,他的口中还在不断地吐着黑血,一大口,一大口……
他为了她几次强行运气动武,让毒加速流入血脉。他到最后,拼尽全力说的话也还是为了救她。他轻轻握着她的手,轻声说地那句对不起都在她脑中一波一波地冲撞着,不能平息。
叶启辰,你又对不起我什么呢?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似恰好同时在水面拂过,各自漾起的涟漪的轻风,一圈圈涟漪又恰好撞到了一起。水纹的荡漾是自然界的现象,并不代表我们。就好像我现在连为你报仇的资格都没有,因为我与你不过是两缕不同方向的风罢了。
你没有对不起我,又何必说一句对不起。
或者,你是说给另一个人,一个你生命中觉得亏欠的人?
叶启辰,无论那个人是谁,我想他一定听见了你的道歉,也一定原谅你了。而我,不会接受你的道歉。因为你不需要对我说道歉。
叶启辰,你会恨叶里安吗?
什么时候起,我竟然已经恨不起任何人,爱不起任何人了。或许是从我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吧。总觉得生死就是冥冥中某人的一场游戏罢了。棋子间的厮杀是不该有惋惜和愁绪的。大不了这局棋毁了,再重新来过。而下一盘棋,每一盘棋,我们都还要竭尽全力去厮杀,这就是棋子的宿命。
突然有冰凉的东西飘落到她的脸上,手上,一丝一丝,一点一点,比这冷彻的空气要温暖的东西。抬手接住,是细细的晶莹的雪花。北炎还是适合大雪纷飞的天气,掩埋掉一切肮脏的罪孽,看起来才会比较洁净。雪花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这样也好,就连她一起掩埋了罢。大雪像是一床软绵绵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渐渐麻痹了她的神经。
“下雪了……这妖女不会冻死吧?”
“可不能让她死了,明日王爷还要带着她去讨伐西夷呢……”
“那怎么样?给她床被子?”
“你敢自作主张?还是去问问王爷罢……”
“这夜半时分,王爷都休息了,你还敢去?”
“那……”
“就给她床被子,明日趁早把被子收回来不就行了……死了,我们可担当不起……”
“好,就这么办罢!”
莫溪闲迷迷糊糊觉得有人打开了牢笼,将她裹在厚厚地软软的东西里。她又接着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朦胧间睁开眼,看见牢笼边上的火盆还在燃着,火光十分耀眼。身体好似渐渐恢复了知觉,胃里又开始无情地抽痛了。
身体的疼痛让她逐渐清醒过来,她还被关在这牢笼中,身上裹着一床厚被,脑子里似乎一片空白。努力平复着思维,她想起自己被几个人从山中抓来这里,然后就被关入了牢笼,这之后好似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渐渐回忆起梦中的情节,满是暗红的血色。
眼前凌乱的发丝缭绕在她的眼前,十分碍眼。抬手解下了头上的发带,理清了发丝,重新扎了一遍。放下手来,手上那干涸的血迹让她心惊,原来那一切,都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