裳曈雪这边的事解决了,裳书漓的压力应该少了许多。待朝中政权稳定,国事平息,他是不是就可以卸下这一切身份地位,做回那个书漓先生?
许久之后,莫溪闲才知自己当时有多天真。因为一切,远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简单。有些东西不是你想放手就可以放手的,就如你心中有一人,却不是想忘却就可以忘却的。
说起来,裳曈雪也是个可怜的人,一个执着于自己的世界不肯回头的人。他的残忍源于不关心,因为他不关心自己所处世界以外的东西,所以他们的生死于他而言,无异于暴雨天被雨水淹掉的蚂蚁洞,对池塘里的鱼儿一样,鱼儿只关心水里的世界,不管外面暴雨淹掉了什么,淹死了谁人。
裳虹衣那之后都没有再出现在回雪阁,她莫不是对自己的欺骗行径觉得愧疚?莫溪闲倒是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她也是为了自己最亲近的皇兄。既然一切都是为了书漓,谁又能责怪谁呢。
三皇子的势力一倒,西夷政府便拿着在三皇子府中搜到的,他与北炎二王爷勾结的证据,要求北炎将私吞西夷贡品的二王爷交出来。
而北炎的皇帝却不肯,堂堂北炎丰硕大国,岂有将本国的皇子交与别国处置的的道理。纵使他有罪,也应该由北炎来惩治。
西夷与北炎因交涉不顺,于西夷三百七十二年,正式与北炎开战。
莫溪闲起初不信,书漓怎么会与北炎开战呢?然而接下来她得知,西夷真的派了四皇子为帅,坐镇前线,这才带着巨大的疑问,跑去找裳书漓了。
御书房里,裳书漓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书漓真的与北炎开战?”莫溪闲仍是不相信的口吻,怎么说,北炎也是他曾经生活的地方,那里有他的朋友,他的记忆,他怎能轻易地抛开一切,说翻脸就翻脸呢。
裳书漓却十分平静,点头回应道:“是。闲儿不必管此事。”
看他如此平静的脸,莫溪闲的心凉了一半,难道已经无望挽回了?
她沉郁的脸上秀眉轻蹙,“为何?书漓为何要这么做?”
裳书漓平静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丝涟漪,很快渲染成一片汪洋大海,波涛汹涌地淹埋他眼中的一切,“因为我说过,凡是伤害过闲儿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定要他们如数奉还。无论是二王爷还是三王爷,还是北炎……”
裳书漓的表情变化让莫溪闲恐惧,眼前的书漓实在太陌生了,她从未见过如此不顾一切只为了心中那一抹执念的裳书漓。
“我不要书漓为我报仇,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裳书漓眉眼晕开浓浓的忧伤,不需要吗?如果是叶宬佑呢?他要为你报仇,你会怎么说?
“没有过去,在我心里,永远不可能翻过去。我没有办法忘记那日闲儿背上插着的那支北炎的箭。我说过的话,一定做到,闲儿放心罢。”
裳书漓说那日战场上,她身中一箭几近丧命,那支箭是北炎的。
“那日情况混乱,况且战场上本就是刀剑无眼,可能只是个意外……”莫溪闲试着解释道。
“无论如何,我说了,闲儿就放心罢。我会处理的。况且那二王爷与我朝奸党佞臣勾结,企图乱我朝纲,本就留不得他。裳曈雪都已经死了,怎么还能放过他。”裳书漓脸上又抹上了一层肃色。
“可二王爷毕竟是北炎的人,北炎不可能把自己的王爷交由别国处置……”
末了,只听裳书漓一句沉沉地话,“我若要他死,谁都阻止不了。”
莫溪闲愣住了,眼前的书漓好似被恶灵附身了一半。没有一丝理智,他周身都是黑暗的气息。
“书漓……”
“好了,我不喜闲儿参合这些血腥的事情。闲儿只适合每日喝茶赏花,抚琴弄墨。”他口中说得十分轻巧。
莫溪闲苦笑道,你如今这般模样,又让我如何心安,抚琴喝茶。
书漓变了。那个卫书漓已经不见了。裳书漓,你何时变成这般专横霸道。
书漓,你可知你越是这样,就越离我远了。我已经渐渐要抓不住你了。
宇京的某一处街角有一行二人驻足,一个黑袍男子与一个劲衣男子正站在远离人潮的角落。
黑袍男子身形修长,气宇轩昂,俊逸的面庞有些刚毅又混着些柔美,脸上的线条分明而细腻,墨色的深眸定定地望着远处,眉宇间锁着浓重的愁绪。肤色微微有些铜棕,像是长久在外风吹日晒形成的,因为他背在身后的那一双手极其细长白嫩,好似一双女人的手,不,那是一双比女人的还要好看的手。
劲衣男子站在那黑袍男子的右后侧,面朝着黑袍男子,此刻他也是眉头紧皱,面色严峻而又带着深深地无奈。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向那黑袍男子又走近了一步,动了动唇角。
“爷,北炎与西夷现在即将开战,这西夷怕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三王爷传信来,让您回去呢。”灵越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主子,也不知要不要再说下去。主子这种状态已经很久了,自从夫人不在他身边之后,主子就常常以这种状态一站良久。
大败南隅之后,主子就踏上了寻找夫人的不归路。从南隅到北炎,从北炎到西夷。这大半年来,只要哪里有一丝关于夫人的消息,主子便奋不顾身地奔赴过去,一刻未停。虽然大家都说夫人已经在闵州的那场战争中,在北炎的城关门前,在北炎、南隅众多将士的眼前死去。可主子就是不信,他只坚定一句,夫人还活着。他要找到她。
前阵子又得到消息,说是西夷的都城宇京,有个琴艺了得的女子,主子便又毫不犹豫地赶来宇京,只可惜北炎到西夷都城相隔千里,待他们来到时,那个女子已经不在,连同她的传说都已经淡去了。
但叶宬佑并没有死心。许久以来,他调动了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去找她。闲儿,我知道你没死,你若死了,我又怎么会没有感应呢。我们不是结发连心,心有灵犀么?虽然他们都说你死了,连书漓也说你死了,但我还是不信。我知道你一定在某个地方,等我找到你。
“爷……咱们回吗?”灵越见主子目光泛空,就知主子一定又在发呆,没听见自己说的话。于是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遍。
过了好久,那黑袍男子才收回了视线,微微低垂了眼帘,再一抬头,墨眸中又是风华绝代的光芒,轻叹一口气,道,“先回吧。”
闲儿,你要等我。我一定会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