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溪闲举灯下了二楼,见楼下房中果然亮着灯。
走过去,抬手叩了几下门。房内无声,疑惑着正要再次敲,房门忽地打开了。
一个头披轻纱的女子站在门内,那女子看见门外的莫溪闲略微有些惊异,身体稍稍一怔,而后又用略带一丝嘲讽得语气冷淡道,“何事?”
“我想看看着楼中是否还有其他人,打扰姑娘了。”莫溪闲被这女子冷淡的语调堵在门外。
“这楼中原先有三个人,而后就剩我一个人,和两具尸骨。现在,又多了一个你。”女子说着往屋内走去。
门外的人愣在那,没有动静。
那轻纱女子又回头看了一眼,喊道,“进来关门。”
得了主人的话,莫溪闲这才敢迈步进屋。关了房门,走到那女子面前,也学她席地而坐。这房中的摆设与她的屋子没什么不一样,只是贡案上罩着的是一块灰色绸缎。看来,这楼中的五个房间皆是一样的,唯独那贡案上摆放的东西与盖东西的布颜色不一样。
“那琴叫作声渡。”瞧见莫溪闲的目光,那女子开口解释,然后轻呵了一句,“你是在沁雪的房中罢。”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莫溪闲疑惑,她怎么知道?声渡,不是北炎相传的名琴吗?怎么会在这里?
忍不住开口问道:“声渡不是……”
“就是北炎的那把名琴,是北炎的二王爷送与他的……”那女子不待她说完,就打断她,道。
二王爷,这裳曈雪果真与二王爷有勾结,只是这女子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从不避讳向别人介绍他的宝物。一层是云棹,二层是声渡,三层是沁雪,四曾是铄潮,五层是灵公子。云棹为青,属风,需要一个指法如风的男子。沁雪为白,属水,需要你这般清澈净透的女子。铄潮为黑,属金,弹它的人已经死了。灵公子,是他用一具尸骨做成的骨琴。”
那女子的脸遮盖在雪纱下,看不出表情,但莫溪闲肯定,她现在一定是在嘲笑自己满脸惊异地表情。
“那四层的那双手是……”莫溪闲有些忌惮地问道。
轻纱女子口中满是不屑,“呵……你已经去看过了?那是弹琴的人的手,因为他只有那双手配得上那架琴,所以,就留下了他的手摆在琴边了。”
莫溪闲觉得自己脊背开始发凉,慢声道:“那他……”
轻纱女子说的极为轻巧,好似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呵呵……不是说了他已经死了吗。进了稀世轩的人,没有能出去的,即使是尸骨。他的尸骨,被打磨了,镶在琴面上了。”
那女子许是很喜欢看到莫溪闲的这副表情,蹙眉睁眼,樱唇微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的样子。换了种稍显愉悦的语调接着说,“这灵公子相传是一位上仙,下界修行的途中被他遇上了,于是就将灵公子带回来,等那灵公子修行满了,回归仙界,他便留下了灵公子的躯体,将灵公子的骨肉拆开,用尸骨镶嵌材料做了一架琴。世人却不知,那灵公子其实就是西夷的二皇子,他的二哥。”
“怎么会……”莫溪闲惊讶地要从地上跳起来,裳曈雪,居然用自己二哥的遗骨做了一架琴……难怪裳虹衣只说裳曈雪杀了她二哥,却没说之后……难怪只要一谈到裳曈雪,裳虹衣就不愿多说,莫不是怕她知道了裳曈雪的变态行经之后,就不愿来了。
那女子似乎越说越开心,呵呵地笑了一会,又打量着莫溪闲,道:“看来,他对你挺满意……”
莫溪闲知道女子口中一直说的他就是裳曈雪,他对自己很满意?
“满意又怎样,不满意又怎样?”
“满意的话,你就会同灵公子一般,留下全尸,不满意,就如铄潮和我一般,”说着那女子忽然扯下了自己的头纱,那轻纱下竟是一张被撕了脸皮的脸……像是一颗被开水烫后,剥去了皮的西红柿……只不过由于伤疤结好了,已经发黑,上面还布着细细密密地疙瘩纹路,整一张脸只剩下两个黑溜溜的眼睛和一个空洞一般的嘴,露着白森森的牙齿……
莫溪闲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如断了电一般,没有动作,就那么呆傻地看着那张脸……
“他说,我的脸配不上声渡……”女子那裸露在外的圆眼珠,水汪汪地像是要从那张脸上坠落。虽然看不出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一个人突然就惆怅了起来,之后就再也不说话了。
莫溪闲站了一会,见那女子一直沉湎于自己的忧伤里不再说话,便拿了烛台,走出了房间。
今晚她所见的一切都在昭示着,裳曈雪就是妖孽,是恶灵。她要想办法出去,不能待着等死,更不能忘了此行的目的,还要去找名册。
漆黑的夜里,她一人手持烛台来到一层的出口处,才发现门从外面锁上了。四面是封死的窗户。心里哗地被浇了一盆冰水,她出不去了。出不去了……
此时三皇子的府外,却已被一群人秘密地围了起来。一个红眼冷颜的玉面罗刹正握着长剑御马飞驰而来。
裳书漓疯了。他不能忍受裳虹衣傍晚哭着脸来求他的样子,不能忍受她说的那些话。闲儿被裳曈雪抓走了。呵呵……笑话,真是笑话。一个裳曈雪还能跑到他的宫中抓走他的人!他一怒之下砸坏了御书房的书案,裳虹衣才跪下说了实话。原来她们早瞒着他,在做这些事。
闲儿为了去裳曈雪的府邸找证据,就扮成伶人在乐坊弹了三个多月的琴,借此来引起裳曈雪的注意,终于在今日下午被裳曈雪接去了府中,却再也没回来。若不是真的没办法,裳虹衣不会哭着来求他去救人。他居然没发现这事,这么长的时间,她们都在瞒着他。
闲儿不知道裳曈雪是什么人,裳虹衣你会不知道吗?当年你二哥是怎么死的,你忘了吗?你不是亲眼所见吗?!该死!真是该死!统统都该死!
不顾跪在地上哭泣的裳虹衣,他就急忙召了禁军,一路飞奔赶来。莫溪闲,你怎么敢再去做这种事,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十一月的宇京,依旧是春色满城,只是夜晚时分稍显凉意。夜幕中的禁卫军握着刀剑长矛,闪着银银的亮光,张牙舞爪地缭绕在这一座府邸四周。
裳流风甩了甩手中的银剑,抬头张望着远处的街巷,他怎么,还没到?
府邸中却极为安静。静到一片死寂。
小楼中的女子静静地看着这满屋的轻纱帷幔,渐渐坐不住了。她必须要出去。上前一把扯下了那些纱帐。无奈地一抹笑隐没嘴角,又要跳一次楼了。
好容易逃出了小楼,却迷失在了这偌大的府邸中,认不清方向。这府中居然没有什么下人,因为莫溪闲绕了半天,也没见着一个可以问路的人。要她这么找,找到何年!!
蓦地一声叫喝:“何人?”
才嘀咕着没人,人就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