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人惊异于台上的那抹仙姿,皆是半晌无语。唯有那莲娘气得直咬牙跺脚,这丫头还真是不懂规矩,怎么能自己掀帘就出来了,眼看那一大把掀帘费烟消云散了,心痛地说不出话,干抖着红唇,发不出声。
玉面小生两眼呆直,好似还在梦中一般,呓语道:“清音姑娘,好生秀美……不,绝色的人儿……”
不知何时进来的人,痴痴也然道了一句,“清音姑娘,真是花容玉颜啊……”
唯那熏醉男人一抹惊异之后随即平息了心神,咧嘴一笑,好似并不沉溺于她的容貌,俨然一副大丈夫的潇洒姿态。
莫溪闲淡然一笑,道:“清音还是再为各位抚琴一曲罢。”
这次莫溪闲故意奏了一曲《将军令》,纤指摇动,快速离合间,把两军对垒,号角哀鸣,战场厮杀的场面烘托的淋漓尽致。台下的那熏醉男人果然面露肃色,听得极为认真。
曲罢。那男人站了起来,朝她拱手道:“今日得听清音姑娘一曲,章某真乃三生有幸。姑娘果真不似凡人。”
莫溪闲也起身福了个礼,“清音不过是个凡尘女子,奏的也是凡尘之音,不过因为官人也遇了些凡尘之事,深有所感罢了。”
退场之后,莫溪闲才到二楼厢房,就被身后跟来的莲娘一顿恼羞成怒又不得不压制着得责怪。
“不是我说姑娘你,今日这事姑娘做的着实不妥,坏了伶音坊的规矩。再怎么也不该自个儿把帘给掀了,这以后让其他姑娘怎么做……”
这莲娘明摆着就是为了那点掀帘费泡汤了而气闷,莫溪闲笑笑,还真是个生意人。若是可以,她想立马拿些银子堵上那张喋喋不休的艳丽红唇,可惜自己现在身无分文,就是有钱,这个身份,也不允许她拿钱出来为自己消灾。
正愁着这莲娘何时能啰嗦完了,好去和羽纱说点正事。门外响起小厮的叫门声,“莲娘,有官人要见清音姑娘。”
莲娘这才收拾好了自己的脸和满嘴的口水,脸上瞬间又欢喜了起来,媚眼一转,扭着腰肢就去开门了。
“呦,官人这是......”莲娘才开门就见那大官人手中的几张银票,惊得睁圆了那一双媚眼。
“莲娘不必客气,可否让我与清音姑娘说几句?”
莲娘收好手中的几张票子,连忙点头称好。
“哎呦,大官人快里面请,清音姑娘在里面呢。我去给官人泡上一壶好茶。”说完乐呵呵地摇着裙摆,利落地关上门走开了。
屋内的人还能清晰地听到她欢快的叫喊声,“快去,给大官人泡一壶好茶送来。”
莫溪闲起身迎出去,进来的正是那熏醉布衣男人。
莫溪闲稍一打量,这布衣男人似乎方才的酒意已醒。阳光十足的小麦肤色,阳刚正气的面庞,浓眉大眼,须髭浓密,右颜下的那一处伤疤十分扎眼,整一副铁血汉子戍边大将的形象。抱拳的双手,宽大而粗糙,指节粗大有力,手上也不乏伤疤老茧。虽身着布衣,却有掩不掉的刚强与肃杀味。说起话来,文绉绉却不难听,声音刚劲洪亮,
“清音姑娘,在下打扰了。”
莫溪闲暗暗盘算了一下,猜了个大概。这人,定是员驰骋过沙场的猛将。
莫溪闲收回视线,抬手一请,笑道:“无妨,官人请坐罢。”
布衣男人从容大方地在莫溪闲对面坐下。小厮送了茶水进来,摆弄了一会儿桌子,那布衣男人也目不斜视。只盯着莫溪闲手中的茶壶,看那细细地壶口倾出碧色的热茶。
莫溪闲将斟满的一杯热茶推至布衣男人的面前,浅笑道,“官人请用。”
声如环佩,布衣男人笑了笑,原来这女子不光貌美,声音也这般彬彬有礼,温婉可人。
他接过茶杯,并未急着喝,道了句:“多谢。”
“恕清音直言,官人是从沙场征战归来吗?”莫溪闲一边摆弄着茶具,一边随口问道,看似漫不经心,却是洞察秋毫。
布衣有些惊异,随即神色黯然,“清音姑娘猜的对,也不全对。”
莫溪闲嘴边一抹粉笑开如桃花,“官人是先前从沙场归来,而今因着什么事,未能再入军营了罢?”
“哦?姑娘是如何看出?”布衣男人被这一问,问来了兴致。
“从官人这满身的伤疤及威武雄壮的气势,不难看出官人是好武之人,且经常舞刀弄枪,而官人抱拳说话时总是情不自禁地跺下脚跟,若我没猜错,这该是军中的一种礼节罢。”她记得当初误入西夷军中,那下士与上将报告时,就会抱拳跺脚。只不过这布衣大汉是刻意想改了这个举动,然而又无奈身体的条件反射能力如此之强,所以不经意还是会轻动一下脚跟。
布衣男人面目赞赏的光亮,等着莫溪闲说下去。
莫溪闲搁下手中的茶具,看了那布衣男人一眼,接着道:“军中忌饮酒,而官人这大白天的熏醉在坊间,想必不是在编之人,而借酒浇愁,只能说明,官人是遇着什么郁闷之事了。”
布衣男人一脸钦佩之色,朗声笑道:“清音姑娘果非凡世之才。章某佩服!”
莫溪闲笑了笑,又道:“官人谬赞了。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看官人的神貌,也是个忠肝义胆之人,何故离军了呢?”
布衣男人听了莫溪闲的问话,双目低垂,神色黯然,长叹了口气,怅惘道:“将不识我,我又何以殒身报国。我原为镇关西将军麾下右士,因几次商讨军情时与将军意见相左,便被罢黜,赶出军中。”
莫溪闲心中叹息,那将军真是有眼无珠,弃了这么枚忠肝义胆的猛将,还是安慰了这个仕途不顺的勇士,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官人能全身而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多谢姑娘体恤,只是章某十六岁从军,十年间,未曾想有一日会被赶出军中……早知如此,倒不如起先不舞刀弄剑,也不至于空留了这一身蛮力……”他说着又不禁激动地握起了拳头。
这是一个灵魂已与军队浑然一体的将士,他的义胆忠肝不允许他混迹市井。可是人生,又岂能事事都如你所料,总有一个意料之外来打压你预料之中的情况。
莫溪闲轻叹一声,也着实替他惋惜,道:“官人不必日日醉酒空余恨,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或许某一日,官人的这一身武艺和报国之心会有人珍惜呢。”
布衣男人激动地端起茶杯,双手有些轻微的颤抖,“章某受教了。多谢清音姑娘解惑。”
布衣男人一脸正色让莫溪闲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不过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宽慰,哪得他这么感激。
“官人又谬赏了,清音不过说了些鄙人粗见罢了。承蒙官人不弃,愿意聆听。”
说着话,那布衣男人忽地站了起来,俯首抱拳道:“章远山拜谢姑娘!”
吓得莫溪闲赶忙跟着站起来,摆手道:“官人可不能客气了。”
章远山眼神较之前更为明亮有神,心中满是对眼前女子的钦佩之情。这女子不似凡人,倒像是上天派来解救他的上仙。
而莫溪闲不知,她今日的一席浅见之言,竟真成了某种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