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叶建清几呼整个晚上都在等待传呼机响起,他心里明白古小梦负气走掉,给他打传呼的可能性极小极小,但他还是神经质地坚韧不拔地等着。
终于等到天亮,传呼机一次也没有响起。叶建清急燥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他想也许古小梦会到车站去,他们原定坐今天8点的班车到石狮进货。叶建清雇了三轮车赶到车站,里里外外走了个遍,没有发现古小梦的身影,想来她不会提前来的。叶建清很有耐心在侯车室肮脏破旧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他们原来就商定在侯车室见面。这样叶建清从7点半等到8点半,又从8点半等到9点半,失望像一种暗疾满布他的心,他起身走了,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刘志华家去。
在刘家,叶建清一直魂不守舍,眼前始终闪动着古小梦跑去的背影,他伸手想捉却怎么也捉不住。不欢而散,又这么长久没有联系,叶建清心里怎么不会忐忑不安呢?现在好了,传呼来了!
叶建清一口气跑到跛脚天成的杂货店,看了一下传呼机上的号码,以最快的速度拨通了电话。
“小梦!”叶建清迫不急待喊了一声。
“我不是小梦,”电话里一个男声说,“叶建清啊叶建清,你真是走火入魔了。”
叶建清立即听出是伍校长,心想自己太可笑了,一有传呼便以为是古小梦。“找我有何贵干?”他责问般说道。
“我跟你说,你申请自动离职,可是局里因为……很恼火,把你弄成了‘除名’。”
“除名就除名,有什么了不起!”
“除名性质比自动离职严重得多了!我找过林局长……”
“行了,我没空听你废话!”叶建清粗暴地搁下话筒。
除名?叶建清觉得自己和整个公有体制之间解除了一切关系,心里怅怅的一阵轻松。看着沉默的话筒,他想为什么不给古小梦挂个电话呢?
他大约用了6分钟才按完6个号码,觉得这些号码里隐匿着无数未知的事物。
电话通了,叶建清心里紧了一下,他做好立即挂断的准备,如果传出古科长的声音。但是古小梦急切地冲着他的耳朵说道:“狗清!”
“小梦!”叶建清又惊又喜,“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怎么一直不打电话?”古小梦用一种责备的口吻说。
“你怎么一直不打传呼?”叶建清摸拟她的语气说。他心里松弛了,原来她和他暗中较着劲儿,都希冀对方主动和解,否则就继续僵持下去,女孩子的心哪!
叶建清告诉古小梦:“我到车站等你,可你没来,后来我就到刘志华家去了,他老爸今天结婚。我想见到你再跟你说,今天我们不去石狮了,我说什么也要到刘志华家去。”
古小梦回答叶建清:“你一直不打电话来,我去车站干什么呢?让你等等也没什么吧?我昨晚想了很多,我想跟我父母亲妥协……”
“你这什么意思?小梦!”叶建清惊慌地问道。
“几句话也说不清楚,我想,我不开店了……”
“难道,你想我们之间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不,我没这么想。我想跟我父母亲再好好地谈一谈,争取他们能够支持我们……”
“你别做梦了,那天晚上你父母亲是什么态度?小梦,你怎么……你害怕了?”
“是,我害怕,我昨晚越想越害怕……”
“你又不是小女孩。”
“可我才十八岁。”
“十八岁,十八岁就是合法的成年人了!”
“狗清,你凭什么对我大声嚷嚷?”
“小梦,你出来,我们谈一谈!”
“我不想见你,我想我们最好一段时间不要见面……”
“小梦!”
“你每天给我打电话……”
“不!我现在要见你!”叶建清命令式地嚷道。
“你见不到我,你一上我家门,我父亲就会把你赶出来。”
“我不信。”
“你试一试。”
叶建清觉得古小梦的话里透出不信任,甚至还有一种蔑视,一股热血冲上他的脑门,他抛掉话筒,大步往古小梦家走去。
古家铁门紧闭,叶建清一步冲上门前的台阶,用劲地擂门:“小梦!小梦!”
铁门里的木门打开了,出现古科长威严的脸,他的声音充满敌意:“你来干什么?”
“我找古小梦。”叶建清说。
“你休想进我的家门!”古科长一下子拔高了声音,犹如面对仇人,两眼射出了怒火。
“我找古小梦,我又不是找你。”
“你滚开!”
“我找古小梦。”
“滚开!”
“我找古小梦。”叶建清执拗地说。
古科长忽然冷冷一笑,说:“你别像条疯狗来这边狂吠,你再不走开,我叫警察了,你这条疯狗!”
事实上,古科长最后这句有失身份的气话激怒了叶建清。他从心里深处打了个哆嗦,右手一下绷紧,五指迅猛穿过铁门上的铁杆,笆子样刺向古科长的一只眼睛……
古科长一声尖叫,震惊了整条顶街。许多人立即冲到了街上。
叶建清看见临街的窗口上出现古小梦惊诧万分的脸,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着血迹的五只手指,再也不敢抬起头。
小梦,对不起,他心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