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手边的茶,品了一口,味苦香浓,竟是上好的铁观音。细看那茶得色泽淡红,微微一笑。抬眼正好见刘治中从院中进屋,忙起身行礼,“世伯好!”
“好好,夫人请坐!”虽依着白业盛论,这沈静菲是晚辈,可若依着她如今的身份,刘治中还是尊了她一声夫人。
主客两人落座后,刘治中才细看眼前如今是名誉京城的传奇夫人,前几次见她还是没长大的孩子,如今却是位美丽妇人。她现虽为白业盛服全孝,一身素白的衣裳倒更是显她人出众的美貌,难怪人常说要想俏一身孝。
一时找不到开场的话,想起刚进门时见她品茶微笑,于是端起手边的茶,“刚才老朽,见夫人品茶后面露笑意,是为何?难不成,茶不合口味?要不让下人替夫人另奉一杯?”
“不用,世伯莫怪。只是感叹在这季节就能品到如此上好的秋茶,略有感叹而已!”
刘治中见沈静菲这般一说,不由的一噢,“怎么,夫人竟品出是秋茶?”
沈静菲一笑,“铁观音素来春水秋香。春茶汤好,秋茶香高。闻着杯中之茶香味悠远,必是秋茶无疑。喝入口中略带丝丝苦涩,应是今年的新茶。”
“妙,妙,人都感叹白业盛是品茶的高手,可就是俩个留洋的儿子只认那洋人的中药,不懂咱们的茶道。没承想倒是外甥女继承了衣钵。你舅舅若是知道你这般必会高兴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静菲见刘治中提到白业盛,不由悲从心来,眼泪忍不住要落下来,赶忙低头。这边刘治中也觉察自己语出有失,见沈静菲如此也是心中悲痛,半天才开口,“我也知道你舅舅去的突然,你就莫要伤心了。”
沈静菲见他不在称呼自己为夫人,知道是动了怜悯之心,强忍着抬头,看着刘治中,“世伯,可知我舅舅去世的内情?”
刘治中闻听身子一滞,“内情?什么内情?”
“我舅舅他不是急症病故,而是被人下了毒!”沈静菲一字一顿的说出这话,泪就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杜浩伟如今是在外交部任职的,所以自从这国际调停团来了之后,他就是整个人连轴转的应付和伺候这帮大爷们。可就是这般的伺候都不成,当真是个费力不讨好的话。快到半夜才会家,进门正好碰到在外打牌也是刚到家的妻子。
“哟,大少爷回来了,怎么陪着您的那些个洋大爷痛快完了。”说完头也不回,径直进了屋。
这杜家的大少奶奶可不是省油的灯,杜浩伟知道这是在恼他前几天给新娶的姨太太买了只火油钻的戒指,却忘了她生辰的事,心里恨这母老虎恨的牙根痒,偏面子上不好撕破了,于是凑过去讨好般的说,“这不回来,都还没去父亲那,就来夫人这了,怎么样今天赢了多少?中午我让茂荣祥送过来的金器你见了吗?喜欢吗?这可是花大价钱请上海的师傅专门给你定制的。”
“呸,你少糊弄我,打量我没见过世面!告诉你别忘了,我娘家祖上可是专供宫里的采办,什么东西没见过?我们娘家当年给宫里皇帝、娘娘们置办东西时,你们杜家怕是还没到这京城里来呢!大价钱,就这几件破金器,怕是怎么都抵不过那只火油钻戒的一丁点吧!”沉着脸将摘下的翡翠的耳环,重重的掷在那梨花木的梳妆台上,脸上是一丝笑意都没有。
这边杜浩伟还想继续哄人,可就听外边有人敲门,心里窝了一肚子火,没好气的问了句,“谁呀?”
“大少爷,是我。”
一听是上房管家的声音,杜浩伟语气稍稍的缓和一点,“什么事?”想了想跟上一句,“都这么晚了!”
“老爷在书房等着大少爷呢!吩咐让过来请大少爷!”
“知道了,你先过去吧!我换了衣服就过去。”父亲这么晚了还找他过去,必是又什么事,于是赶忙将已脱下的西装外衣又重穿回身上,依旧陪着笑脸,“你先睡吧,我过去一趟。”
可躺在床上的人一动不动的,他无奈的摇摇头,脚刚迈出房门,背后就飞过来一枕头,“出去就别回来,你家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我告诉你杜浩伟,明个我就会花生胡同我娘家去!”咣,里面又不知摔了件什么物件。门外杜浩伟黑着脸问了跟在她身边的人一句,“又输了?”
那人不敢抬头,小声回了句,“是。”
杜浩伟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这才出来屋子,向书房走去。
杜京的书房是在整个府第的东北角上,一处单独的院落,倒是极清静的。杜浩伟来到门口,稍稍停顿了下脚步,深呼了一口气,才举手叩门,力度其实不大,可在深夜有时极安静地方,倒是显得声音是极大的。这边门外手还没放下,里面就传来声音,“进来。”
“吱”的一声推开书房的木门,这杜府原是前朝一贝勒的府邸,上好的苏州园林建筑,就连着房中的摆设大多都是古色古香的陈设。进了门,过了垂花梨花架,才看到杜京正坐在书桌前沉思,手边一杯清茶,早就冷掉许久了。见杜浩伟进来,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指指一旁的硬木椅子,示意他坐。
杜浩伟捡了一离父亲书桌最近的椅子规规矩矩的坐下。
“怎么这么晚?衙门里的公事?”杜京见杜浩伟才开口。
“是,陪观察团那些人吃完饭,他们非要去消遣一下子,所以才回了晚了。”杜浩伟知道父亲向来讨厌自己在外花天酒地,故而回答的极小心谨慎,可还是看到父亲眉毛一皱,想想现如今杜浩伟是具体负责迎接事宜的,片刻就又松开,清咳一声,“虽然是陪观察团的各位,你也要有点节制,现在有不少人都在等着抓咱们的小辫子,你总不能上赶着给人家送过去吧!”
“是,父亲教训的是。”
“今天我在刘治中那见到白家那个表小姐了。”
听到这,本坐的极随意的杜浩伟在椅子上瞬间坐直了身子,“沈静菲去了刘治中那里,她想干什么?”
杜京摇摇头,“不知道,我们是在门口遇上的,根本就没说话。可我看到她那双眼睛,不知怎么的,竟让人心里不安。”
杜浩伟吃惊的看了一眼父亲,觉得自己刚才是幻听,自己的父亲竟说出这番话来。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话,冷场了片刻,杜浩伟才说,“刘治中这个糟老头子赋闲在家已是多年,就算当年他在位上也不过是军政总长的职位,这个时候姓沈的去找他又有什么用。”
“别看是赋闲在家的一个糟老头子,别忘了他在军中的门生遍布,并且现在又大多是在位上的手握重兵的角色,越是这样的人,越不可忽视。”杜京停顿一下,“再者那沈静菲现在可是南方军政府的人,谁知道她去拜访刘治中,是不是欧阳浩示意的。要知道沈静菲现在是拥有绝对的自由的,这可是拜你伺候的那帮子观察团的大爷所赐的。”
“那父亲,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现在指望总统是行不通的。你尽快的和日本那边联系,就说是我说的,只要是帮我上了位,咱们是一切都好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