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莫名的一阵烦躁,竟是一分钟也不愿意多停留,站起身来,“您若无别的吩咐,我先告退了。”转身出了门,直到站在那太阳下,才仿佛还魂一般,直起腰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刚想抬脚,就听见黑暗里那个声音透过房门在身后响起,“我今日说的你再想想,记清了半个月。好好想想,想想你的父母,若是他们现在还活着,你何至成现在这般样子。”
他本已抬起的脚,落了下来,顿足片刻,终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快步出了院子,沿着回廊去了东边的一处院落。离着老远就见一五十多岁的男子,站在院门前,见他来了忙迎了上来,脸上是满脸的喜悦之情,“表少爷,您来啦!快屋里请,昨晚上老爷说您今个来,我早早就准备好了您喜欢的茶水,去老爷那半天,许是该口渴了,快进去喝口茶,润润嗓子。”
“冷叔,您还好吗?有日子没来看您了,您那老寒腿的毛病没再烦吧!上次我带过来的膏药,用着可管用?”他只有在这多年的老佣人面前才能恢复一丝本来的面貌。
“管用,管用,贴上真的是管用。前几天连续下雨,若是搁以前,我怕是又该遭罪了,可没成想自从贴了表少爷带来的膏药倒是一点也没受罪,那几天都和好人一样。真是好东西,就是难为表少爷一直想着我这个快入土的人。那么难弄到的东西还费心淘换。”
“没什么,这膏药是以前南地一位老中医的独家秘方,说是他们家以前世代都是宫里的御医,这就是按他们祖传的秘方配制的。”
“难怪,给先前的皇上娘娘看病的,那准差不了的。我这是沾的天大的光了!这么精贵的膏药,怕是您费了不少心吧!”
“我也是在督军府里,寻找的,没费多少力。”
当他说出督军府三个字,本在倒水的老人,突然手一抖,竟将那茶水撒到了桌子上,“呀,您看我这是老了不中用了,连到个水都能撒满桌子。”
慌乱中赶忙收拾着满桌的水渍,老人虽是极力的掩饰,可他还是看出了些什么。
“冷叔,你怎么了?怎么每次我一提督军府,你都会紧张,手足无措的。到底怎么回事?”
“没,没,没什么?我刚才只是手麻了。这天也不早了,您出来这么长时间,那衙门里怕是该找您了,我就不留您了。”
“冷叔,这次是手麻,那上次呢,那大上次呢,再大上次呢?每次你都能找出理由。冷叔,我不是十年前的小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就是不能说吗?”
“表少爷,您真是想多了,真的是没有什么事!我都忘了,刚才老爷交代我去库房,我给忘了,那老奴就不陪了。”
看着急匆匆离去的背影,他无奈的站起身,心中的疑惑,何时才能解开?
一连几天沈静菲都是心神不宁的,倒不是刻意去思量什么,而是莫名其妙的那愁思慌乱就涌上心头来。玻璃花瓶里的红色康奈馨开的极好看,却怎么都提不起沈静菲的兴趣来,捧着厚厚的歌德诗集却是一个字都没看下去。想想几天来的事情,欧阳浩向来把事情瞒得死死的,生怕有什么事惊了自己,可是他越是这般,自己这心里越是不安,每次欧阳浩出门,她的心里总是提心吊胆的,若是哪日回来的晚了,她心里更是煎熬,每日虽是早早就上床休息,可总是要听着欧阳浩那汽车进了园子才能松口气出来,那心才能平静下来。这一天里怕也只是在这寂静的深夜里,那提着的心才能放回到原处,只是在那短暂的几个小时里才没有惊慌、担心、害怕,只是几个小时后天方亮了,那一切就又会周而复始起来,所以每每想起总是叹息那以前总是感叹为漫漫长夜的时光,如今却是极短暂珍贵起来。
沈静菲在嫁给欧阳浩以前的生活可以说是安宁平和的,是一种生活在水晶城堡里的生活,没有纷争,没有杀戮,没有危机的生活,几乎是所有她所能接触到的社会基层中名媛闺秀们所共同的生活。这种生活在嫁给欧阳浩后被彻底改变了,不能否认的欧阳浩带给她的生活是一种五光十色带着诱人光环的生活,是一种世人敬仰膜拜的生活,是一种她从没有接触过的新生活,可是刨开那华丽的外表,却是要付出常人十倍,百倍艰辛。几次的无妄之灾,几次生死一线间,经历了那般多的艰险惊恐,都让她感受到那疲惫,每每都会感觉到那心力交瘁,期望回归那平和安宁。可那念想也只是如火柴划出的光亮一般,转瞬就会消失的,欧阳浩的抱负,欧阳浩的心思,她沈静菲是最最清楚的,他虽表面上常给人以华而不实,随意洒脱之态,实质上却是个心怀天下,以天下为己任的。人常说“大丈夫志在四方”,他怕是可以称为大丈夫的。欧阳浩曾不止一次对沈静菲说过,他选择的是一条坎坷不平,充满荆棘的道路,孤寂苦难是这条道路上时不时会出现的风景,他曾调侃说他自私,明明深爱着她却要她陪着走这样一条路。她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沉默不语,只是手指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襟,半晌才缓缓开口,“你的身边永远有我。”
最近局势颇为微妙紧张,时不时会有不尽人意的消息传来,欧阳浩也是极忙的,每日通常都要处理公务到深夜。沈静菲的身体底子本就弱,生头胎孕中受了惊吓,又是双胞胎自然吃了不少苦头。虽然后来一直仔细的调养,但毕竟是血虚体亏,这次怀孕身体就更加显得吃力,时不时失眠焦虑,整个人的憔悴不堪起来。医生千般嘱咐要静养,开始每每回到家中见沈静菲已睡下,心中略感安慰,可后来才发现她只是在假寐,知道虽自己早就下令让跟在她身边的人不许乱讲话,可是聪明如她,她必是听到或是感到了什么,才如此担心焦虑。心里隐隐的疼着,却是不知该怎样对她。
换了衣服,拉开被子上床,轻轻的把她拥进怀里,她虽一直在棉被中,身上却还要比他要凉,当整个身子一贴到他的怀里竟激的微微一颤。
“宝贝,没事的,你放心。真的没有任何事,即便有事我也会处理的很好!你乖乖在家里,好好的养胎,若是在京城呆得烦了闷了,我让谭亮和小翠陪你回南地,好不好?”欧阳浩将沈静菲圈在怀里,轻声安抚着。她真的好闻,身上永远是一种似麝非麝,若有似无的花香,当真要送走她,自己怕是也会极想她的。
“为什么又要送我走?不顺利吗?”淡淡的话语,只是里面那个“又”字,让人心里不觉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