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海棠,难道关于你的那些“名声”都是假的?傅倚水皱眉。
滕家长子娶亲,虽说是因为冲喜的关系而有些仓促,可是礼不能废,匆忙间,还是准备了九百九十九桌喜酒,喻意天长地久的意思。现在的滕家,实在是太需要听到“长久”这个词了。
萧落烟带人将新娘的嫁装抬进屋内,然后向滕家老爷滕尚儒复命。
“落烟啊,一路辛苦了。”滕尚儒笑呵呵地看着萧落烟,“待会去帐房你爹那里支点银子,这几天就好好歇息歇息,就当是赏银了。”
“落烟不敢,落烟是滕家的管家,这些,本来就是份内的事,不敢求赏。”萧落烟行礼,不知为何,听到那“赏银”二字,他心中竟是一丝刺痛,还带着一丝反感,对自己的反感。
“落烟啊,做事不要老是这么中规中矩的,我给的,你就拿着。”滕尚儒拍拍萧落烟的肩,“你也不小了,我记得你比鞥琪大了几岁是吗?”
“落烟今年二十八岁。”萧落烟恭敬地答道。
“二十八了,比鞥琪足足大了三岁呢。”滕尚儒摸摸下巴上稀疏的山羊胡问道,“有没有相中哪家姑娘?叫你爹上门提亲去,聘礼滕府帮你出。”
“谢老爷好意,不过我爹说男子三十而立,婚姻大事以后再说。”萧落烟摇头拒绝。
滕尚儒叹口气摇摇头道:“落烟啊,不是我说你那个爹,做事太死板,把个你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都教得跟私塾的老学究一样,改天,我非说说他不可。”
“爹对我养育之恩,重如泰山,他老人家的话,我不能不听。”萧落烟一脸的艰决。
“好好好,唉,不说你爹了。”滕尚儒无奈地说道,“可是,落烟啊,你总说你无心于功名,那你这三十而立,立什么呢?还不如早日成亲,了却自己的后顾之忧。”
萧落烟眼神一黯,深深吸进一口气道:“落烟到今日仍两袖清风,若是娶妻,怕是要害了人家姑娘。”
“你这是说哪里话来?”滕尚儒不满了,道,“俗话说,宰相家臣七品官,你是我滕家的大管家,难道我还能亏了你不成?你若成亲,我必定送房送聘礼,以子侄之理帮你打点,保你们小两口将来衣食无忧。”
听滕尚儒这样一说,萧落烟慌忙作揖道:“老爷,落烟失礼了。”
“唉,你好好考虑考虑吧。”滕尚儒说完摇着头走向宾客之中,招待客人去了。
萧落烟看着地面,慢慢抬起头来。三十而立,他何尝不想“立”?可是……唉……不想也罢。
整理了一下衣衫,萧落烟迈步往滕家正堂走去,那里,摆了近千桌喜宴。做为滕家的大管家,他有必要,帮着去招呼一下宾客们。
只是今日的情绪,是从来没有的低落……
“哎呀呀,萧管家,多日不见啊。”刚出门便碰到了当朝宰相蓝肖,萧落烟愣愣,只能虚应回礼。
这个蓝肖曾多次说滕家亏待了他,并屡屡暗示他,让他去宰相府就职,并表示,一定不会亏待他。
其实,他萧落烟如果真想要做些什么,会真的在滕家一呆就是近二十年吗?以他的才干,高的不说,入朝,弄个五品以上的官职还是有把握的;在野,以他的生意才干,独自创业也许比不上滕家,可是生活富裕,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眼前的好歹也是当朝一品首辅,因此萧落烟也只能停下和他客套几句。
“我说萧管家啊,上次我府中查账,本想找你帮忙数日,没想到尚儒兄不肯割爱,只得作罢,实在是有些可惜。”果然,没说三句话,蓝肖便开始入了正题。
“当时落烟有些俗务缠身,所以才让老爷回了蓝大人的好意,反正找个帐房先生,偌大的京城,找起来应该也不难。”萧落烟回答地不卑不亢。
蓝肖听得此话有些尴尬地笑起来,讪讪地道:“尚儒兄真是慧眼识人。”
“蓝大人,落烟还要去那边招呼客人,就先失陪了。”萧落烟不愿再和他纠缠,随便找了理由,便离开了。
蓝肖盯着萧落烟的背影,两只眯小的老鼠眼闪着摄人的精光。好你个滕尚儒,真是慧眼识人,当年收留了资助了当今的仓隐帝,保得你一世荣华。而今,又得了个萧落烟,帮你打点所有的生意,而你自己却当了个甩手掌柜,悠哉度日。这世上,怎么好事都让一个人给占全了?
萧落烟离开蓝肖后,微微松了一口气。骨子里,他并不喜欢与这些达官贵人纠缠,在滕家近二十年,进了商场也有足有十年,有时候,当他看到那些虚假的笑都会感到一阵反胃,可是,恶心过后,还是必须与他们周旋。这大概就是,商人的悲哀吧?
九百九十九桌,以滕尚儒随性的做法,是绝不可能每一桌都照顾到的。所以这个时候,他作为管家就必须帮着主子去招呼那些客人,以免他们认为受到了冷落。
能在滕家喜宴上出现的人,不管大小,个个都有些来头。虽说滕家财大气粗兼有当今皇上做靠山,不必惧怕他们,但是,他们若真闹起别扭来,对于滕家还是不利的。
而在京城,哪个不知,他萧落烟几乎和滕尚儒是同样的地位,见他就等于见了滕尚儒,因此,只要他出面敬了酒,也就当是滕家老爷亲自来了,一样倍有面子。
萧落烟苦笑,有时候,人太出名了,也不是件好事。
“唉,听说这滕家媳妇可是扬州有名的美人儿,嫁到滕家守活寡不说,还和一只公鸡拜堂,真是红颜薄命啊。”一旁,有人酒后高谈阔论。
“小声点……”有人捂他的嘴。
“怕……怕什么?实话还不让人说了?”那人明显喝多了,舌头也有些不听使唤。
萧落烟伸手,偷偷拿走身边桌子上的一壶酒,放置唇边,头一仰,那热辣的白酒便自他的舌尖一路滑入喉咙,小腹上升起一股热气。带着些酒气的舌尖在唇边轻轻划过,味道,又苦又涩。
偷偷找个空隙,萧落烟带着酒壶离开了人群。
心中,有些郁结,闷闷的,挥之不去。喝一口酒,那闷气就愈发重了一分。
天空中,月正明,群星闪烁。
夜幕下,那一边人声鼎沸,这一边后院,却是冷冷清清,直留得他自己金樽空对月,对饮成三人。抬手,仰头,再灌下一大口酒。
“落烟,你在这里做什么?”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萧落烟蓦地转身,月光下,走来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深蓝色的长衫,头上带着同色的儒巾,周身散发着一种淡定的气度。只是左脸上有一道很长的伤疤,在夜幕中显得有些狰狞。
见到来人,忙恭敬地叫了一声:“爹!”
“你不去前厅招呼客人,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萧木再次问道。
萧落烟偷偷地将酒壶放到身后,才答道:“没什么,刚刚在喜宴上酒喝多了,出来醒一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