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厨子过来顶挂门帘,一边钉,一边喊:“门帘门帘,一钉三下,先得状元,后得千金。”
紧接着,有个小厮送来洗脸水,喊道:“手捧金盆,富贵满门,显得状元,后得将军。”
这些彩头喊过,朦儿身边的小怜早备好了红包一一赏给那些人。然后喜娘才又扶起朦儿,在床边坐定。
一阵轻微的“咯吱”声传来,还有整齐的脚步声,在听得屋内又多了一些人,还有人,叫着:“大少爷……”
还有个妇人的声音,叫:“琪儿……”
朦儿心内好奇,这来人,究竟是谁呢?
透过朦胧的红盖头下摆,朦儿看到她的膝盖边慢慢放下一把竹子坐的软椅,上面铺着红色的锦缎的薄被,被子鼓起,里面应该是躺着一个人。
锦被外,靠近她膝盖的地方,有一只手,露在外面。手很大,应该是个男子的手,指甲被修剪得干干净净,手指修长,上面没有任何饰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只手,显得太过苍白,柔若无骨一般。
“大少爷……”听得外面喜娘叫一声,朦儿看到一根长长的黑色秤杆被塞到了那只手中,然后再叫,“新郎给新娘揭盖头,从此称心如意。”
朦儿看到那手巍巍颤颤地离开了被子边,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才将秤杆放到了她的红盖头下,秤杆在红盖头的下摆一阵剧烈地颤抖,终于将盖头挑了起来,然后一番,秤杆和红盖头全部掉到了地上。
“琪儿……”
“大少爷……”
屋内的人一阵惊呼,跑向软椅旁。
朦儿终于脱离了这么多天盖着的红盖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一屋子陌生的人。
大家的中心,目前是软椅上的那个人,那个睁大了嘴一只喘气的男子。
好美的男子,如果不是大家都叫他“大少爷”,如果不是,那人躺在软椅上的身形太过修长,朦儿甚至以为她见到了一个女人。
弯眉似笼烟,眼睛半开半闭着,长长的眼睫毛盖住了他无神的眼,随着他的喘息,在眼睑上一颤一颤,高高的琼鼻,微微张开的嘴,嘴唇不厚不薄,大概因为长期生病的关系,嘴唇上少了些许血色。皮肤很好,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但这并不影响他整体的美,反倒显得有些我见犹怜。
朦儿第一次,感到了自卑。
在白家五年,她天天面对着大美人白海棠,她没有感到自卑。
扬州街头,她见到第一美人霜非晚,她也没有自卑。
因为她知道,她天生不漂亮,这些事情,从来都是强求不来的。反正她是丫头命,要那些美貌来,也只是徒添烦恼,反倒是做个普普通通的丫头,来得快活自在。
可是,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却感到了自卑。一个男人,怎么能长得比女人还要美?甚至比她家小姐,甚至比那霜非晚,都要美。
这个男人,是谁啊?
朦儿满脸的疑问,看着屋内忙碌的人。
“怎么搞的,自己相公病了,你怎么像没事人一样?”傅倚水见傻坐在床沿上的朦儿,心中顿时不悦,低声喝道。
相公?
朦儿一愣!她到今天都还没有完全接受代嫁这个事实,不过看那个男子喘得那么厉害,她心中也有丝丝不忍。那人,是滕家大少爷吧?
那么美的美人,怎么就会得了病了呢?
他一定很痛苦吧?
朦儿想着,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放在他的胸前,轻抚着,想要平复他的喘息。
“娘……没事……”那美人儿平复了喘息,居然开口说话了。
“来,先喝口热水,累了吧?”傅倚水端过身边一个丫鬟手中早就备好的热茶,轻轻往软椅上的人口中送。
“我没事了,娘。”喝了一口水,藤鞥琪的感觉终于好了很多。感觉到胸口一暖,才发现一只小手正轻轻地帮他揉着胸口,像是要帮着他减轻痛苦。再看眼前一身红嫁衣的女子,小脸皱成了一团,很是担忧地看着她。
“谢谢!”感觉到眼前女子的善意,滕鞥琪不由朝她笑了笑。只是心中,闪过了一丝疑虑。娘不是说,这白海棠是扬州城有名的大美人吗?怎么长得……呃,虽谈不上丑,但也只能算是差强人意。
但是听见滕鞥琪的回答,朦儿却有些呆了,眼前的美人儿笑起来,真是好看,令天地万物都失了颜色。
“请新娘坐好。”见事情安定,喜娘的声音适时响起。朦儿吃了一惊,赶紧由小怜搀扶着退回了床边坐定。
喜娘过来,将滕鞥琪的鞋和朦儿的鞋左右脱去各一只,把新娘的鞋放在新郎的鞋内,叫一声:“新郎新娘同偕到老。”
然后,再在一边,倒上两杯酒,因为滕鞥琪的病不能饮酒,因此有一杯,被换成温茶。将一酒一茶分别递给两人,扶朦儿走下来,蹲下,一边又有人扶起滕鞥琪,将她们的手臂互相交叠,喝了“交杯(臂)酒。”
全部的礼仪完毕,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喜娘叫一声:“合卺礼毕,新郎新娘结为连理,从此和和美美。”接着,便有人将滕鞥琪抬上了床。众人退去,合上门,只留得傅倚水,看着朦儿道:“海棠,琪儿身子不好,你要好好照顾他。”
“是。”朦儿乖巧地点点头。
傅倚水关上门前,有些疑惑地朝房内的朦儿再看了一次。
这新娘子,乖巧得不象话,怎么看都不想传说中刁蛮任性的白海棠啊?莫不是,她要在人前做样子,保持这大家闺秀的样子,人后,又是另一副模样吗?
轻轻皱眉,傅倚水站在门口,不愿离去。
“大夫人……”耳边传来一声低唤,她一回头,却看到了秋雁抱着那只用来成亲的公鸡,站在她身后。
“什么事?”傅倚水有些不耐烦地问。
“大夫人,这公鸡怎么处置?”秋雁举了举手中的公鸡。
“这……”傅倚水有些为难,“这鸡杀不得,还得好生养着,就放海棠那里吧,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她相公。”
“好,我这就送过去。”秋雁听完忙朝新房的方向走去。
“等等!”傅倚水叫住她,“我和你一起去。”她心中,对这个新娶的媳妇,总归还是不大放心。
秋雁轻扣新房的门:“大少爷,大少奶奶。”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身喜服的朦儿出现在两人面前。
“大夫人……”朦儿有些诧异地看着傅倚水。
大夫人?
傅倚水一愣,有谁家媳妇叫婆婆叫“大夫人”的吗?
不过,她现在没空理会这些,指着秋雁手上的公鸡道:“海棠啊,这公鸡和你拜过堂,就是你相公了,以后也要好好照顾它,知道吗?”说完,偷偷朝屋内床上的滕鞥琪方向睨了一眼,见儿子安然无恙,才稍稍放下心来。
朦儿接过秋雁手上的公鸡,抱在怀中,冲傅倚水点点头道:“是!”
傅倚水盯着朦儿看了半晌,想看出什么端倪来,宣告失败后,才转过身,和秋雁往正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