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雪,纷纷攘攘,如鹅毛一般大小,下得极是密集。不一刻,树上,屋顶上,地上,都是沉甸甸的积雪。寒风吹过,吹动并不坚硬的树枝,便会“扑棱棱”掉下许多雪块来,有时掉进人的衣领里,激着脖子,浑身便打一个激灵。
白海棠被送走,已经过了几天,滕府中再没什么烦心事。滕鞥琪也落得清闲,顾自抱着猫猫到处遛弯。
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来越喜欢猫猫,越来越爱缠着它。一如现在,他紧紧抱着它,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汲取一些微小的温暖。那温暖,其实少得可怜,可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只是他怀里的猫猫,似乎极不舒服,很是挣扎了一下,却还是被牢牢地抓在怀里。
“猫猫,你是不是也怪我啊?”滕鞥琪在凉亭坐下。
笨蛋,它是快冻死了!
“没办法啊,我只能活这么点时间了,再拖下去,朦儿的将来可怎么办?”滕鞥琪叹息,“拾言是个很好的人,朦儿跟着他不会吃苦的,最重要的是,他健康,他们两人,可以白头偕老。”
猫猫放弃挣扎,眯上眼睛,窝在滕鞥琪的怀里。
算了,外面也就这里暖和一点而已。
“大哥!”身后传来暗哑的男音,就算在叫这两个字的时候,也没有带上一丝的温度。
滕鞥琪蓦地转身,看到一身黑衣的滕鞥楚站在雪地中,显得特别扎眼,不像自己,一身白衣,仿佛和天地融为一体。
“鞥楚,你怎么来了?”
滕鞥楚走进凉亭,道:“刚刚碰到霜姑娘了,听说你最近身体有起色,所以过来看看。”越近琪园,就越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沁入心田。那种感觉,很特别。
听了弟弟的话,滕鞥琪苦笑:“还是老样子,这副残躯不过就是看拖的时间长短而已。”
滕鞥楚忽然沉默了,他开的,果真不是个好话题。
“凌姑娘最近有消息吗?”相对于自己的病情,滕鞥琪似乎更关心弟弟的终身大事。
见岔开话题,滕鞥楚暗松了一口气,径自坐下慢慢道:“两三天就寄一封信,路上也不放过。不过最近少了,大概是路途远了,扬州到京城,快马也要走十几天。”
“信上说什么?”凌筱溪去扬州,自然也会见到秦拾言,见到了秦拾言,那么也该会见到相关的一些人吧?
“你真想知道,何不自己写信去问?”滕鞥楚自然明白自己大哥的心思。
滕鞥琪掩饰地笑道:“凌姑娘是写信给你,就算要问,也该是你回信去问才对!”
“她不过跟我说些家常琐事,何必浪费笔墨写回信。”滕鞥楚面不改色。
“哎,鞥楚,女孩子家还是要哄的。”滕鞥琪劝道,“多些关心,总是好的。以凌姑娘的能干和美貌,你不怕她这朵鲜花被别人采走了?”
滕鞥楚一脸不屑:“她?牙尖嘴利,谁敢要她?”
“凌姑娘活泼可爱,很招人喜欢,哪有你说得那么差。”滕鞥琪一脸责怪之色。
“那你怎么不去哄大嫂,哦,朦儿姑娘回来?”不知道她在扬州,知道了这里的情况后,会怎么样。
滕鞥琪忽然收了笑意,眼中尽是落寞的神色:“鞥楚,大哥很不同……”
“有何不同。”滕鞥楚急急地道,“凌筱溪说他已经把你的情况告诉秦拾言了,而朦儿姑娘,应该也快知道了吧?”
“什么,她怎么知道的?”记得凌筱溪在送别朦儿时,确实对她起过疑心。
“她只是猜测,不过她几乎可以笃定。”
“猜测而已,朦儿应该不会信。”滕鞥琪摇头。
“她是个一根筋的人,喜欢了就是喜欢,不喜欢大话,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喜欢的。”滕鞥楚忽然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滕鞥琪面色一凛,不说话,只是慢慢陷入沉思。
滕鞥楚也不再多言,缓缓站起来,走出了琪园。
江南的雪与北方不同,总是下得时间短又积不起来。融成了水,然后留在地上,翌日清早便会结成冰雪的混合物,人一踩上去,便能滑一跤。唯有屋顶和树枝上,还余有一些洁白未让人采掇过的雪,看上去,还是松软的。
朦儿畏寒,又怕肚子里的孩子有了什么闪失,多日都不曾出门了。
“姑娘,我在外面堆了个雪人呢。”一早,香雪便兴冲冲地跑进们,拉着朦儿往窗口看。
屋外称不上银装素裹,不过屋顶和树枝上的积雪,也能让人感觉到一片白色的皎洁。院子中央原本是一堆被清扫在一起的积雪,香雪一时好玩,便塑了个雪人,还将扫把也插在了上面。
香雪原是个胆小的丫头,不过跟了朦儿以后,见朦儿是个好说话的主子,性子也慢慢活跃开朗了起来。有时也会跟朦儿说说笑话,逗她开心。
“好可爱!”朦儿真心的夸奖。
香雪摸摸朦儿的肚子,笑道:“希望将来小宝宝也有那么可爱,白白胖胖的。”
“那是自然!”身后忽然传来一句调侃的话语。两人忙转身,却见是秦拾言正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屋内。
“言哥哥,来了多久了?”朦儿轻笑地拉过他坐下。
“大人,我给你倒茶去。”香雪知趣地退了出去。
“我正巧路过,所以进来看看。”自从上次告诉她关于滕鞥琪的真正的用意后,两人似乎并没有怎么好好地单独说过话。秦拾言也有意让朦儿冷静冷静,不过,这么多天了,应该也想得差不多了吧?
“你今天,不用去做事吗?”朦儿看看天色,已是不早。
“没事,案子没头绪,整天待在府中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秦拾言轻摇头,案子被打了死结,极其难打开。
朦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你呢,有什么打算?”秦拾言切入正题。
“什么打算?”朦儿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滕鞥琪的事情。”
“鞥琪……”朦儿眼中的神采暗淡下来,“你说的,也不能肯定。我现在,只想好好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其他的事情,都等孩子出生以后再说吧。”
这样的话,是不是就代表,她似乎并不怎么相信滕鞥琪?
这样的话,是不是就代表,他也有机会走进她的心里?
也许,他是该试着去改变一下两人的关系了。
正沉思,庄大乔忽然急急跑了进来,道:“大人,凌捕头让大人赶紧去府里一趟,出大事了。”
“怎么了?”秦拾言起身。
“那个来作证的钱保全,被人杀了!”
“什么?”
扬州,刺史府内,云显挺、凌筱溪和众捕头正围在一起讨论。一见秦拾言,忙站起身行礼。
秦拾言罢罢手,问凌筱溪道:“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一早云大人接到的保案,说扬州外钱家茶寮一家四口,都被人杀了。”凌筱溪简短地回答。
“尸体呢?”
“停在后堂!”
秦拾言起步,道:“带我去看看。”
后堂内,四具尸体被放在担架上,白布盖身。
“有线索吗?什么人干的?”秦拾言掀开白布看了看,问道。
“伤都在脖子和胸口要害处,很干净,现场几乎连打斗的迹象都没有。凶手很熟练,都是一刀毙命,看来出手很快,像是职业杀手干的。”凌筱溪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