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唇提出让小舅舅来学校接她,是第三天的时候。
朱唇莫名其妙就红了眼睛,好象她真的是受不得半点委屈的林黛玉,或者是有冤无处诉的喜儿。朱唇哽咽着,说上学的路上,有人想打她。革命军人的小舅舅听了,差点把拳头都捏碎,他吼道,任何人都休想欺负他的外侄女。小舅舅是真的气炸肺了。朱唇偷看了对方胀成猪肝色的脸,却有点憧憬。女孩子隐隐感到,被小舅舅在众目睽睽下接走,是她来姚家镇中学后,最最出风头的事情。比被语文老师的红钢笔鼓励了,还出风头。
想想吧,没有谁的小舅舅会长得象郭凯敏。连万事通的李俊,也不可能。
当天晚上朱唇很兴奋,缠着小舅舅,讲了很多很多的西藏见闻。怎样在灵芝打靶得了第一。怎样在雅鲁藏布江的源头,活捉了一头獐子。怎样在布达拉宫,远远眺望美丽的柴旦卓玛。她甚至还要小舅舅手把手教她,在冰天雪地,缺乏水源的地方,如何用一脸盆的水,洗干净两件衬衣。后来的几天,女孩子几乎把课余的一切时间,都用来跟自己的小舅舅相处。听他说话,跟他一起做事情。家务活被两个活力无限的年轻人包揽了,朱唇的外婆轻松得满街串门,女孩子却在半夜十二点,也不愿意上床睡觉。这种时候,小舅舅总是意志很坚定地劝她说,唇唇,明天还要上学,你应该睡觉了。朱唇就总是很调皮地跟他谈判,说,再讲五分钟。等五分钟到了,她又能找出小舅舅话中的一点破绽,诬陷他吹牛,罚他再把西藏的见闻,加说五分钟。小舅舅为了撇清自己,也只好一个一个五分钟地说下去。那几天,他们总要谈到凌晨一两点,直到外婆冷冷站在门口,说未必我的电是免费的,才肯各自回房睡觉。
小伙子起身走开的一瞬间,朱唇突然对他说,小舅舅,你身上有一股味道。小舅舅愣了一下,回头说,是不是没洗澡的味道?女孩子就说,好象是雅鲁藏布江的味道。小舅舅没有把话接下去,女孩子却听见他在半夜漆黑的甬道中,轻笑了两声。
这些所有的快乐,让朱唇在那几天的时间,变得象守活寡的女人一样,特别容易不快乐。本来,女孩子不是眼窝浅的人,可是,在小舅舅来接她的那天下午,她走出校门,看见他蹲在街沿边,苍山洱海的样子,却突然想号啕大哭。
人家朱唇到底是忍住了。
女孩子跑上前去,突头突脑地说,小舅舅,你是个男的。她的小舅舅就吓了一跳,站起来,很惊奇地问,未必……我是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