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等到专家的接见,已经是半下午了。专家几乎没有看素问一眼,就低头开了一系列的单子,要求素问把这些方面都查好了,再来找她。专家说,搞快一点,下班前没查完,就要等到明天了。只有患者等我,没有我等患者的。
素问拿着那一大摞单子出来,跟走廊上等候的女人交头一看,有血检,尿检,头部CT,心电图等,一大堆的检查。女人说,拔两颗牙,哪里需要检查这么多。我看这老妞,完全是个孙二娘。
素问就说,不检查也没有办法,不检查,今天就没办法拔牙了。
女人就大声地说,这一堆没有用的东西检查下来,要几百上千元,你的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凭什么要乱送人……素问就说,有什么办法啊。
正说着,旁边却有人招呼素问,女教师回头一看,竟是离婚后的警察和他现任的妻子。
那女人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见面。有好几次还陪着警察来看儿子。人家婚前在一家酒楼做大堂经理,万事能帮老板摆平,黑社会来了也敢上去喝杯半真半假的交杯酒,婚后却变得很胆小,遇事只晓得哭泣。在自家楼下的小餐馆里上了一个小当,被人用糖醋肉丝当鱼香肉丝卖给她,也要打电话叫老公回去摆平。连跟人讲道理的事情都不会做了。尽管她单身的时候,做的就是跟人沟通的工作。素问其实对她是有好感的,因为她看警察的目光,永远象看伟人,即使素问在旁边,也一样。素问对她也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心里象开了油盐铺子的感觉。对方的脸庞和身体都很圆润,水气足得不得了。有一次两个人一起来接儿子出去春游,趁素问转身准备孩子衣物的时候,还躲在另外一间屋,见缝插针地小摸小搞了几秒钟。作为过来人的素问假装没有听到隔壁的响动,只是觉得,警察那个功亏一篑的事情,在她那里,很可能已经被彻底治好了。女教师那一瞬间想到的,却是前夫住在她这里最后那几个月,每次从洗衣篮子里拎出来的,他林林总总的换洗衣服,在阳光下,纷飞着雪花一样的皮屑。
离婚前的几个月,两个人已经不懂得怎样跟对方争吵,屋子里如果没有儿子,就象死穴一样。之前的若干年,大家却每天要说很多话。大部分话都是拔河一样,很消耗人的精力。
那时候争吵最多的,就是警察那种买斤白菜,都要把警察身份亮出来,让别人不得不少上一毛两毛的德性。没想到这天警察还是老马不死旧性在地,问素问,谁欺负你了,跟我说,我认识他们院长,我找他去。
素问冷冷说,谁都没有欺负我,我自己欺负自己了。
素问说完,就象那些十八岁的姑娘那样,任性地冲出了医院,完全不管身后的场面如何收拾。
她冲在自己制造出来的风里,恨着的,却是那个女人。她想她再也不会跟那个女人来往了,女人今天说的话,好象都是代替她说出来的。女人太了解她了,比自己了解她床上的细节还要多。
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