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杂人等退让!宸王出行!”一声长长的呼号,街道两边的人散去两边。
宸王府外面一派皇家气象,长长的护卫队举着皇室的旗帜,中间是一架华丽的明黄色马车。英俊的宸王骑在搞头大马之上,英姿勃发,玄色的缎带随风飘扬。不禁让人觉得,恐怕这个年华的姬棠逸就算是天上的神仙看见了,也会艳羡吧。
穆玉茗穿着王妃品级的服侍,华贵而大气,端坐在马车之中。她掀起马车上的帘子,往外看去。只觉得这条被众人让开的道路长而不见尽头,秋高气爽,碧空如洗。而那些在街道两旁的百姓们偕老带幼一脸好奇的议论着,羡慕着。
她和姬棠逸大婚之后,本身次日就要进宫面圣还要给皇后请安。但是皇宫里也出了一些事情,他们不便进去,到了今日宫里才派人来传。
“这几日里我哥哥怎样了?”秋官今日早晨才赶了回来,匆匆忙的帮穆玉茗打扮好,连句话都没来的及说赏。穆玉茗也是看她和木雀两人个性都沉稳,所以这次也就带了他们两人进了宫。
秋官这几日回去大概也是伤了心,整个人瘦了一圈,神色也是凄然。“大公子终日里不是忙着军中之事,就是往夏府跑,绿芸小姐不愿见他。他就整夜的候在夏府门口,就为等一个答案。回了府中,丞相大人因此生大公子的气,已经几日里同大公子说话了。大夫人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说着便有些哽咽起来。“不过大公子说他对不起王妃你,他无以回报,他日你若有所求,他可为你付出性命。”
穆玉茗心中也是百感交集,苦笑道“我要他性命做什么?我只盼他留着自己这条命,好好的过下去罢了。我们兄妹已经牺牲了一人,难道还要牺牲掉另外一个?”
马车进了宫门,车马便不能再进。穆玉茗和一群人下了车,姬棠逸朝她走过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牵着她的手,走到最前面去。穆玉茗面上平静的随着他走着,只是心中苦涩的将他的手轻轻回握着。在还能握着的时候就握着,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逼着放了手呢。
姬棠逸微微低头,看着她那副平静的样子笑道“我第一次见你时,穿着花哨,个性也调皮,怎么现在却像是变了个人似地?”
穆玉茗看着这皇宫中修剪得当的花草,漫不经心的答道“那时候天真烂漫自然会有人替我担着,再怎样闯祸也闯不出个天来,就随着自己的性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而今现在谁都带着个面具,闯了祸,不知道会有多少眼巴巴的看着我死呢,所以就要压着自己的性子了。难道王爷,不是这么觉得?”
姬棠逸答非所问道“这宫中繁华,想要什么只要你有本事去拿,就可以得到。不知道是多少贫民百姓羡慕不来的。”
“是啊。可是我到是觉得我们在路上的时候,被那些看着,倒像我是那关在笼子里的猴子。这只猴子不用自己动手,就有的吃有的喝,被人伺候着。可是明白人都知道,谁也不愿自己变成猴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穆玉茗道。
宫殿就在前方,姬棠逸又是那样嘲讽的似笑非笑。那表情穆玉茗看的多了,心里总是像被揪着一样的难受。姬棠逸放开她的手,昂起头看着宫墙之上,竟然说道“乱花迷人眼。什么盛世繁华一生富贵,到头来也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
姬棠逸的侍卫五岩站在他身后,道“爷,皇后的宫殿到了。”
姬棠逸这才恢复平日里不容轻视的倨傲,那一刹那让穆玉茗觉得是不是自己产生的幻觉。“随我进宫拜见母后吧。”
皇上,皇后坐在宫殿之上,周围坐着一圈嫔妃。有些年纪甚至和穆玉茗差不多大。穆玉茗也不敢抬头,只是依礼节给皇后跪下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皇后。见过各位娘娘。”
皇后迟迟没有发话,直到穆玉茗腿跪的酸了,才幽幽的道“起来吧。抬起头来让我们看看。”
穆玉茗抬起头,果然听见旁边一众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皇后能让宸儿娶这样的女子,可见也下了一番苦心。”皇帝这句话,还不是在讽刺皇后为了让宸王当太子的心机。皇后脸色难看,却终也没有反驳什么。当今皇帝年纪不小了,姬棠逸与皇帝长的有几分相似,却没有皇帝的那副阴翳和戾气。
请安之后,皇后见姬棠逸对穆玉茗的态度自若,并没有嫌恶的表现,而且这几日也没有提过夏绿芸的事情,总算是叹了一句没枉费她一番心思。
“你虽然是丞相之女,但是你如今嫁入给了宸儿,自然知道自己的纠结要站向哪边,你有些才华,也莫要用错了地方。”皇后道。
穆玉茗恭敬的回答道“是,出嫁从夫,臣妾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何况臣妾能有什么才华,只是平日里打发无聊时光罢了。”
那皇上倒是没说什么,可是最是不说什么的,越是难以对付。穆玉茗小心谨慎,终于与姬棠逸熬完了这让人招架不住的请安。
两人一并在御花园中走着,这花园打理确实漂亮。木雀和秋官不好动,若是让百灵与茉莉来了,定要追逐打闹起来。
“皇后似乎习惯了在皇上面前也这样颐指气使?”穆玉茗小声问道。她记得小时与姬棠逸见面之时,他那么骄傲,似乎将自己的父亲姬亲王也不放在眼里,现在却十分畏惧那皇后一样。
姬棠逸楞了楞,面无表情道“胆子到不小,敢私下谈论这个。”
穆玉茗也状似无意道“王爷饶了臣妾,王爷既然不希望我说这个,那我便不说了。”
姬棠逸和穆玉茗绕到僻静的一出荷塘旁边,那亭子与湖水之间竟然没有一栏杆相阻隔,别是一番意境。姬棠逸坐在石凳上道,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小小年纪,亲眼见着她亲手杀人,而杀的人还是我母亲。我自然畏惧。”
穆玉茗心中一惊,惊讶的倒不是这个事实。那时候木雀就将这事情告诉了他,这事本来是宫中秘史,知道的只有参与其中的人。庄氏府中一老人,以前就是姬亲王府中的粗使丫鬟,便是唯一见证了这事还活下来的。姬棠逸的母亲本身府中一个地位低下的佳人,姬亲王最为讨厌她。那佳人与当今皇后一起分娩,皇后当时也只是一个侧室,生下来的孩子是个死胎,便让人偷偷换了那妃子的儿子,那妃子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所生不是死胎。
“十三岁那年,父亲平乱在外。我下学回来,便听得她在房中说起我的身世,我吓的只能躲起来。而后看见她去了我亲生母亲的屋子,那毒药将她毒死了。她其实早就发现了我跟在后面,只是我又能耐她何?若是给皇上知道我是那贱妃之子,便是连命都保不住了。”姬棠逸看着穆玉茗掩饰不住疑问的样子,问道“怎么,你怕了?你现在可是我最心爱的王妃,哼,我如果死了,你恐怕也保不住命。”
穆玉茗将手在湖中水里拨弄几下,逗着锦鲤玩,道“秘密埋在自己心里,会闷着难受。会痛苦。如果有个人跟你一起分担着这个秘密,而那个人,即使想说也不敢去说。不是一个折磨她的好法子么?王爷不用提醒,我当然知道,王爷能不厌恶我就好了,喜欢我更是不敢奢求。就像这盛世繁华是个空壳子,王爷能给我的爱怜,也只不过是一个给外人看的空壳子。给我父亲看,麻痹我父亲的视线;给皇后看,让她觉得你是个听话的儿子。也给我看,只不过,你却也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空壳子。”
姬棠逸看不见穆玉茗的表情,却觉得她说的话,没有一字不是同自己想的一致的,他也曾讨厌这个女子。但是他又不能讨厌,因为这世上能如此懂他的人实在太少了。“你想要的,是什么?”
“王爷不必问我想要什么。也不要问我为什么帮着王爷。王爷只要知道,我同王爷如今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只要王爷肯信任我,我就与王爷是不问朝夕的知己。”
穆玉茗这一番话让姬棠逸愣住,想要说些什么,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到底该如何表达。穆玉茗蹲着与那些鱼玩,站起来的时候身子不稳,差点载到水里,幸好姬棠逸眼疾手快将她拽了回来。
两人此刻贴的极进,姬棠逸将她拦在怀里道“让我靠一下。”
穆玉茗就这样僵直着让姬棠逸环抱着,不知站了多久,后面传来脚步声,姬棠逸立刻将她推开。
“我们小姐跟父亲进宫请安,竟然巧遇了穆小姐……不,应该叫穆王妃!王妃仅是不同往日,想必是忘了我们小姐了?”是夏绿芸身边丫鬟的声音。
穆玉茗回头一看,夏绿芸眼睛通红,泪水也在其中打转,直勾勾的看着姬棠逸,那缠绵的爱恨,恐怕是千古以来无诗词能写出的。那丫鬟跟着夏绿芸骄纵惯了,心里也为夏绿芸生气,一点也不知道收敛“我只当戏词里有狸猫换太子一出,想不到穆小姐更擅长演这出戏!”
夏绿芸推开穆玉茗,往姬棠逸那里走了一步,脸色似死灰道“恭贺宸王大婚。”
姬棠逸捏紧拳头道“谢谢夏小姐。”
夏绿芸又走到穆玉茗面前,那万念俱灰的样子,让人害怕。她盯着穆玉茗看,眼神全是恨意“我与你多年的姐妹情谊今日全当恩断义绝!”
夏绿芸走了,姬棠逸没了心情,先骑马回了府中。穆玉茗坐在马车里,想着夏绿芸刚才那样的神色,心里难受的像是千刀万剐。那是要怎样的伤心,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说出那样决绝的话。可笑的是如今她抢了别人的恩惠,却连跟她说,自己并不想要,都说不出口。
她耳畔响着姬棠逸刚才说的话“她天真单纯,哪里知道这宫中就如同深海一般,大风大浪,深不见底。搅进来的人没有脱身而出的,我只想她永远单纯开心,不愿意害她。伤一时,总比伤一世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