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木雀抱着一叠刚制好的过冬衣物从外面进来,发髻上披风上全沾着雪,进屋凑近炭火一烤,全都化成晶莹的水珠挂在衣服上。茉莉百灵两个躲在厨房里说要烤芋头吃,秋官安静的绣着花,屋里被外面的雪光印的一片亮堂堂。
穆玉茗靠着窗子坐在炕上,看了一半的书丢在一边,只是撑着下巴呆呆的看向外面。自那日从皇宫里回来,姬棠逸便很少待在府内,皇上又慢慢开始信任他,将他派出去办事,恐怕要到年节到来之时才会回来。她终日待在府里无所事事,紫鸾平时喜欢使小脾气也罢了只要不是太过分穆玉茗也装作没看见。她不想与谁争宠,也没无宠可争。
这一眨眼,她嫁过来已经快有半年时间了。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带着风雪的寒冷和山芋的香气飘了进来。百灵和茉莉两人咋咋呼呼的笑着,哈着气,将纸包里的山芋放在桌子上,招呼道“王妃快来吃,刚烤好的。”说着自己便掰开一只,吃了起来。
穆玉茗摇摇头道“我此刻哪有胃口吃?你仔细烫着嘴!”
木雀问道“小姐为何不吃?”
“往年在还在穆府的翠竹苑住着的时候,一道冬日下雪,苑里的丫鬟仆人们便闹得厉害。腊梅手艺好,我和绿芸小姐,还有些好动的丫鬟将秋日留下的树叶拢到亭子里,在里面埋着芋头烤。大伙儿玩累了,就凑在一起喝着温过的甜汤,吃着芋头。弄得浑身脏兮兮,却还是开心的很。而今在这里,你们吃着这个,我不免觉得格外冷清。”穆玉茗笑道。
“茉莉还有百灵,你们家中人还在京城。我让管事把这个月的月俸先给你们领了,府中人手也够了,你们今年年节之时就回家陪着家人过吧。你们收拾收拾,明日就启程。但是上元节之时一定要回来,切勿误了事!”
茉莉百灵一听这话,也高兴的很,直跪下来磕头,穆玉茗拉也拉不住。百灵道“多谢王妃!我和茉莉也好回府看看,听说大夫人病了。我心中也是着急。”
穆玉茗又交代了几句,让她们出去之后再打听打听宋府里最近可出什么事情了,就让她们退下了。她那日夜里梦见宋秋铭来寻她,她不愿同他一起走,那宋秋铭便一剑了解了自己的性命,可吓的她不轻。看看桌子上的狼藉,又笑骂道“这两个臭丫头,走了也不讲自己吃完的东西收拾收拾,恐怕不是急着回家,是急着见相好的去了!”
说到相好的,她看了看在那兀自发呆着的木雀,想起上月发生的一件事情,便揶揄道“木雀要不要也同她们一起回去?”
木雀不明缘由的问道“王妃何出此言?我在府外已经没了亲人,大夫人由百灵回去照看,我已经很放心了。王妃身边伺候的人多,但少了贴己之人也是不行的。”
穆玉茗这时又恢复了她活泼的性子,走过去跟她们坐在一处。拉着她的手道“一日夜里,是你在守夜,我口渴醒来。去唤人给我倒水,却没有人应答。便去外阁子寻你,见你像是魇着了,说着梦话。我想去唤醒你,却听你口中唤着一人名字‘三通’‘胡三通’之类的。那人是谁?可是你相好之人?”
“啊呀王妃!”木雀扑了上来,平日里的端庄已经没了样子,红着脸将穆玉茗的嘴捂住,脸红似炭。害臊道“王妃不要瞎说,我……我与那等浑人怎么会有干系!”
穆玉茗将她的手掰下来,不依不饶道“木雀真是狠心,你跟我一同入了王府就没再出去过,当真不想见人家?你若是不想见,怕是害了人家白白的患了相思之病!”
啪!秋官听到这里不高兴的摔门出去了,好大一声响动,让穆玉茗脸上也没了笑意。
“秋官还在与小姐置气?”木雀看着被关上的门道。
穆玉茗无奈的点点头,那日之后秋官回了王府,就私下与穆玉茗谈了心。说是让穆玉茗修书一封,跟穆淳说了夏绿芸的真相,穆淳根本不愿相信夏绿芸是主动离开他的,怕只有穆玉茗亲口说了那日的情形才可以。穆玉茗却断然拒绝秋官,秋官又求穆玉茗回去看穆淳,穆玉茗也是没有答应。自那日之后,秋官虽然还近旁服侍着,却再没与穆玉茗说过话。
强弓易折,锐斧易钝。这话是当年算命先生写给穆淳的,穆淳个性极强,他认定的事情很难妥协,这句话就被写着挂在穆淳的书房之中,穆玉茗每次进去的时候都能看见。她这位哥哥在夏绿芸的事情上认了死理,若是有一****能自行发现,便无大碍,若是有人强迫他接受,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
况且姬棠逸现在没有一点让夏绿芸进府来的意思,夏绿芸退一万步,也许就嫁了旁人。以她娘家的权势,无风无浪的过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她哥哥也总有一天会明白这个道理。而她也明白,穆淳对秋官只是怜惜,娶了她只是害了她一辈子。怎能让秋官再见穆淳?
“明日就是王爷安排的让王妃娘家人进来看你的日子……想必只有大少爷会来。”木雀道。穆丞相是绝对不会来看她的,庄氏又在病重,唯有能来探望的,就是穆淳了。“王爷虽不在府上,却还是惦念着王妃的事的。”
“王爷他一向心思细腻,并无别的意思。你明日让人安排我们在梅园亭中见面,那里幽静,雪后初晴风景也美。”穆玉茗吩咐下去“对了,不要对秋官说,我看现在断了心思的不该是哥哥,而是她。”
“是。”木雀应道。
次日正午,穆玉茗早早的候在园中,没过一会儿仆人就带着风尘仆仆的穆淳来了。穆淳一落坐,穆玉茗眼眶就红了起来。虽然那日被人逼婚,心里难受就说了狠话再也不管她这哥哥的事情了,可今日看见他一脸憔悴,人消瘦的不成样子,还是忍不住的难过。
穆淳拿出从府里带来的她最喜欢吃的点心,也似乎忘了那日两人争吵的间隙,强笑道“妹妹怎么不吃?还生哥哥的气?”
穆玉茗见着他,仿佛自己又是之前那个无忧无虑的穆府大小姐,说话也没大没小的,和穆淳聊了好长时间。穆淳道庄氏是旧病复发,也没有大碍,让她不要记挂。等天气暖了,身体就会慢慢转好。穆淳还带来了腊梅和那些丫鬟做的过冬衣裳,颜色正是穆玉茗最喜欢的。虽然没有王府的大气贵重,却更加清丽秀美。
“现今你不要操心别的,还是学着让宸王多加喜欢你才好。父亲将你嫁过来的意思,也是保全自己的地位。可是皇后也未尝不知?前些日子宸王再外地办事得力,皇上龙颜大悦,已经答应恢复宸王处理政事的权利,那些势力的官员眼纷纷倒向宸王这边。可父亲在朝中依然跋扈,皇后虽然希望宸王登基保全她的地位,可若是让父亲权利过大,怕是会有隐患。所以这些日子皇后的外戚在皇上面前力建恢复前朝的左右丞相的制度,父亲为左丞相,右丞相让军机处手握军权的李名仕大人担任。”
穆玉茗听这话心里终于明白了,为何这几日那紫鸾更加放肆,目中无人了。可这大概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穆萧想牵制住皇后,已经让皇后心生不满,想要除掉他了。皇后可以让她做王妃,但穆萧没顾及到的是,这王妃的家人若是有朝一日获罪,她也就成了废妃一名了。“狡兔死,走狗烹。这是自古的道理,父亲甘心被人利用,也要能承担这被人利用的后果才行。”
“父亲纵横朝野这么多年,也不会这样轻易被扳倒。你且放心做王妃,若是父亲有什么事情,还望你帮着他。”穆淳道。
穆玉茗嗤笑一声“大厦将倾,也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情。哪管那大厦竖立了几百年还是几千年。就是父亲这次能躲过一劫,那么皇后对他的厌恶也就多一分,日日在朝中看着父亲张扬跋扈的样子,就如眼中钉肉中刺一般不除不快。除非父亲学着讨好归附与皇后,不过我想父亲是断断不会这样做的。”
“而我,让我帮父亲?若是有一天,姬棠逸成了皇上,我成了皇后,我倒是可以在姬棠逸耳边吹吹风,让他重用父亲。可这前提,一是姬棠逸是个昏君;二是,他极度迷恋我这个皇后。可是哥哥,你觉得这两样,可能成立么?我不怕父亲的权利被分割,怕只怕他,只是用我来麻痹一些人的神经,让他们以为父亲张扬跋扈,想权倾朝野。而私下里,还有别的企图。”穆玉茗想起前段日子,木雀说的那一番话。
“这话切莫乱说!”穆淳被穆玉茗一番话似是点醒,惊道。
穆玉茗起身,系好披风。“我只是猜测而已,哥哥与我一同看看着园中景色,往梅园里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