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朝代有种风俗,所有女子的嫁衣上面的锦绣百年和合图一律是由其母绣成的,就算是连皇亲国戚都是这样。这其中的意义,其实是新嫁娘希望自己能和自己的父母一样,长长久久的彼此相伴着,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穆玉茗这个身体的母亲,就是那个名满京城的第一美人柳不争。只是她一生命运却动荡不安,爱慕着她的人那么多,她最终却嫁给了穆萧(字子安),做了妾室,生下一女,就匆匆离世了。昙花一现红颜薄命,这似乎是自古颠之不破的真理。而且穆萧很是不喜欢这个女儿,看见她总是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可见当初柳不争在穆府的日子也不好过。
这个她嫡亲的母亲命薄,所以嫁衣之事穆萧本来是让人命从小带她的奶妈做的,可是后来竟然被穆淳的母亲——穆萧的正室,庄氏接过去做了。穆玉茗这八年,除了过年过节去拜见她之外,很少见过这平日里总是自持端正的大夫人。
宫里的事情告一段落,宸王爷虽然还是被压制着,但是皇帝那儿总归是宽松了些。所以再进行娶嫁之事也不会犯了忌讳。她立秋就要出嫁,待在府里的日子长不了,为了尽孝义,她便一直待在大夫人房中陪着她绣这嫁衣上的花儿,服侍大夫人。
庄氏房中总是焚着佛香,跟她为人一样,虽然亲切待下人又和善,但是却严肃的像庙堂上的大佛,无法亲近。穆丞相不是经常来看她,但对她的态度也算是相敬如宾。她年纪大了身体有疾,眼睛也看的不是很清楚,坐长了时间腰和脊椎都会酸疼,却一针一线极为认真细致,那花样儿虽是修了一半出来,却看得出繁华而复杂,美不胜收。
穆玉茗随着那次事情之后,也就安分了下来,待在庄氏的房里闻着佛香,性情也安定了不少。
庄氏拍了拍穆玉茗的手,让她不用再给她捶背了。
“大夫人,我去给您将菊花茶端来,清神明目的。”穆玉茗去端了茶来,庄氏没喝几口就对她贴身服侍的丫鬟百灵和木雀招了招手,示意她们将绷着嫁衣的绣花绷拿过来。
“您又绣起来了,我出嫁还有些日子,实在不用急。”她将窗子打开些,好让房间更亮堂一点。“对了,这些日子府里戒备这么森严,仆人来往匆忙,可是有事了?”
百灵正要说什么,木雀却打住了她的话头道“老爷的事情,我们一概是不能过问的。”
穆玉茗也懒得追问,只是凑到庄氏面前,让她多休息一会。
庄氏淡淡的笑着“这可是不能停的,若是能一针不断的一直绣到头才好。”
“夫人待我真是好。”
百灵笑着抢白道“我们夫人当然宅心仁厚,天上的菩萨都没夫人慈善呢。”
“我自然知道,还要你多嘴!”穆玉茗笑着上去掐百灵大腿,两个人闹成一团,木雀就在一旁憨憨的笑着。
庄氏看着打闹着的穆玉茗道“这才像你的个性,平日里我去翠竹苑看你的时候,你都是笑着闹着的。近日里安静下来了,反倒叫我不习惯了。你坐下来我有话同你说,百灵木雀你们下去将双豆百合汤端些过来给小姐。”
“是。”
穆玉茗坐在庄氏身边“大夫人有什么话叮嘱?”
庄氏长叹一声道“你与你母亲无缘,自出生就未见过她。但你也听府里的老人说过吧,不争那样好的女子,这世上是没有第二的。我与她情同姐妹,她走的早,唯一心愿就是让我好好照顾你。可是我只是个无用的妇人,你父亲不喜欢你,你又如此多灾多难,我竟一点忙都帮不上。”
“女子一生最重要的就是嫁一个良人,你也从一个小姑娘长成要出嫁的年纪了。我实在愧对于不争,对她的承诺半点也没做到。只好为你亲手缝制这嫁衣。”
穆玉茗心中感动,红着眼睛拉着庄氏的手故意玩笑道“大夫人照拂我这么多年,若是没有您,我在翠竹苑里胡闹早就被父亲打断了腿。玉茗虽也想嫁于一个良人,但这天下所有女子都愿意嫁个良人,那这世间的良人岂不是全被抢光了去。”
庄氏笑了出来。
“何况那宋秋铭虽然爱玩了一些,却没有什么大毛病。我嫁过去是正室,有穆家的地位在料想也没人敢欺负我。若是他哪日不喜欢我了,我更是乐了清静了呢。”
其实那宋秋铭何止是爱玩,就单单是这十几天,就有他那些不知轻重红颜知己来穆府门前哭闹。气的他父亲将他捉了上门谢罪,传去了外面,别人都只道这穆玉茗虽然有才却极凶悍,宋秋铭又是个惧内的,在她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
被人穿做恶妇还不是什么,宋秋铭总是来翠竹苑玩,穆玉茗避嫌不见。过了没几日,就听茉莉和秋官抱怨说府里的仆人们最近做事越来越不放在心上,手脚也不干净。不仅如此,腊梅让他们捎些东西回家给她家人,结果问了她哥哥,却只道根本没收到什么东西。腊梅才知道被私吞了,哭的跟个泪人似地。
穆玉茗去找那人,打开下人们的房门,里面乌烟瘴气,一群人围着桌子掷骰子玩牌九呢。而那宋秋铭就坐在他们中间。
原来是宋秋铭总是来,穆玉茗总是不见,他被父亲逼的也不能出去鬼混,只好教这些下人们赌博玩。那些下人们哪里玩的过他,隐又上来了,就合伙私吞了腊梅的东西。
穆玉茗气的不行却又不好对他发作,那宋秋铭只得道歉,一脸慵懒又无奈的表情,也没有一点真心认错的样子。缠着说都是因为太想穆玉茗了,委屈的不行。
穆玉茗又几天不见他,见他还来,就气的将他家传的扳指丢还给他,说就是死也不嫁他。谁知道那家伙一下子较起真来,说穆玉茗是他的,不嫁他他便以死明志。穆玉茗在气头上哪里信他,谁知那混不吝的小爷竟然将扳指狠狠摔在了地上摔成两半,又拿起刀来割自己手腕的筋脉。
多亏秋官给扑了下来,又扇了一巴掌才将这位爷打醒了。
可是这事果然就让那老年得子的宋将军不高兴了,连带着穆玉茗也被穆丞相扇了一顿板子。
穆玉茗真是有气有怕,想着又必须嫁给这么一个随时发疯的家伙,那里高兴的起来。
庄夫人此刻十分难过,眼角已经带着泪光“我知道你聪慧博识,你哥哥虽然是副将,才华却连你的一半都不到。其实很多事情你看在眼里都明白,只是善于藏锋芒。只是有时候,你不单要会藏,还要装傻装瞎,当什么也不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要装傻?”
“势必要装傻,才能活的自在。有些事情,看清了也就没意思了,心也凉了。我现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早就对什么都没执念,唯一牵挂就是淳。你哥哥小时候为了救你,掉进冰池中,只希望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你也要记住这份救命之恩,能帮你哥哥一把的就帮他。
穆玉茗点点头道“我嫁的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也没什么厉害的,但若是能帮哥哥的我绝不推辞。”
两人聊得正酣的时候,百灵忽然冲了进来,道“大公子出事了!”
庄氏一听这话,手中的杯子都抓不住的摔碎了,抖的厉害。
穆玉茗眼皮跳的厉害,想起那一直没拿给他的玉镯,“带我去看看!”
“我们已经趁着老爷不知道,将大公子往你那里送了。小姐你跟我来。”木雀随后赶到。
穆玉茗朝庄氏承诺般的点点头,便跟着跑了出去。
木雀办事妥帖,一路上将事情的原委将了一遍。穆玉茗赶回翠竹苑时,秋官已经在给穆淳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了。让她意外的,宋秋铭也摇着着他的扇子,遮着脸,眯着眼睛冲她笑。穆玉茗瞪了他一眼就走到她哥哥身边。
穆淳一脸颓丧的坐在那里,垂着头,任凭秋官摆弄他的胳膊。穆玉茗喊了他一声,穆淳抬起脸来,表情又是痛苦又是火气“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今日我若不是听尚书大人说了,恐怕要被你们骗到死也不知道!”
穆玉茗没有表情的看着他,坦然承认,“你就是为了这个跑去宸王府去跟宸王爷打架!”
穆淳突然笑了几声,突然将受伤的胳膊抽走,吼道“宸王爷?宸王爷就可以抢走我的女人?!”
秋官哭着拽着发怒的穆淳“这哪里是宸王爷的错,是夏小姐她自己……”
“滚!”穆淳一掌拍到桌子上,迁怒与秋官,他此刻最听不得的最想逃避的就是关于夏绿芸的一切。
“宸王爷可以抢走你的女人。宸王爷还可以撤了你的官位。宸王爷还可以将我们穆氏一族灭门!哥哥,他是龙子!即使现在皇上生他的气,他也是龙子!”
穆淳捏着拳头发不出火来,忍的眼眶通红。秋官看了一眼穆淳,伤心的被茉莉带了出去。穆玉茗转身进了内室,在枕头下翻找到了玉镯,将它放在穆淳手中。“哥哥自己回去想清楚,这镯子砸了也罢,随便怎样。只是也想想秋官,她值不值的你这样待她。”
穆淳攥紧手中的镯子,快步出了门。穆玉茗让木雀跟着,“别让公子到处走。送他回大夫人那里,按时换药,切莫让老爷知道了。”
“那在下也告辞了。”宋秋铭摇着扇子也要出去,穆玉茗走过去一把将他手中的扇子扯了下来,掷在地上,那脸上上几块破了皮的青紫甚是有趣。腊梅笑着将伤药递了过去。
宋秋铭讪讪的坐在那里,让穆玉茗上着药。“嘶——小姐下手轻些。我可是为了拦着你哥哥,才挨了揍。”
“自然要轻些,要是伤了你这张比女子还美的脸,恐怕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深闺家眷恨我了。”穆玉茗嘴上却不饶人。
宋秋铭盯着仔细上药的穆玉茗,终于不自在起来了,却又忍不住盯着她看。
“我知道宋公子极善于谋略,十岁时遍布了一副排兵布阵的计策,让敌军打败?为何现在又是这副糊里糊涂的模样?”穆玉茗忍不住点破,听说后来那宋秋铭就一日不如一日的叛逆起来,可叹才华早逝。
宋秋铭笑道“读书谋略有什么好的,我宁愿天天与美人常伴。”
穆玉茗笑笑,动作也轻了些,这家伙也不是没有可爱的一面的,虽然比她大几岁,个性却像个被惯坏了的大孩子。希望嫁给他,也不是那么的差强人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