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令娴,彭城郡(今江苏徐州)人,南朝梁代女诗人,字不详。刘孝绰第三妹,徐悱之妻,世称刘三娘。刘令娴的诗作多写闺怨,其中最著名的是《答外诗》二首。《梁书》谓其文“清拔”。其所作《祭夫文》,辞甚凄怆,徐悱之父徐勉本欲作哀词,及见此文,遂搁笔。原有集,已佚。今仅存文一篇,诗数首。
——刘令娴
朋友之情,使人长久;夫妻之爱,使人繁育。
江南,不及中原的雄浑,更无金戈铁马的瘦硬,有的,只是绿水青山间柔媚轻雅的温婉。刘令娴出生于“南方门户、北方锁钥”的彭城,因此在她身上兼有江南人的温婉和北方人的率真。
刘令娴生来灵巧,并且家学氛围极佳。她的父母、兄长、姐妹等均能做诗文,族中七十余人皆通文墨。
刘令娴的诗句,灵巧轻快,一字一句,宛若一个个轻快的音乐符号,铿锵之间,便将那恹恹的夫妻情意激活于温馨的帷幕。在与夫共处的二十余载的时光里,他们琴瑟和谐、诗词酬唱,就连小小的离别也用尽缠绵的词句共诉衷肠。诗,成了他们剪不断的精神纽带。
时光总是朝着有去无回的方向奔腾而去。因了离别,心与心的距离便被无情的光阴之剑斩得七零八落。
为了能使自己的婚姻长久保鲜,得到丈夫的垂爱,刘令娴五言、七言、律句、古风等的诗句里,或有言辞激烈的争吵,或负气沉默,或期期艾艾地祈和示好,默许着丈夫出格的种种,并在不断调剂着两人的关系。
于是,刘令娴与夫的诗与事,在市井街巷中传唱着,且被时人纷纷效仿着。——题记
长廊欣目送,广殿悦逢迎。何当曲房里,幽隐无人声。——《光宅寺》·刘令娴
淡淡檀香和着悠悠的佛号在高大的佛堂内缭绕。
从云间洒落的金色的光,将高大的殿堂由内到外涂抹得光亮无比。
没有了尘世间的虚华忙碌,大雄宝殿内,除了一位年迈的侍者还在低低地吟诵经卷,其余未见一位来者。
这时,一位衣着华丽、面容俊俏的少妇,正由宝殿前的台阶拾级而上。她跨过了最后一层台阶,进入宝殿的正门。一行细小的碎步之后,她又穿过殿后方的佛堂,朝后院的长廊方向跑去。
少妇的步子是如此急切。原来,在她的前方,有一位英俊的长衣侍者,正在逶迤前行。
两人似乎早有约定,侍者因为知晓自己的身后有着这样一位风韵卓然的少妇,便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又生怕她掉了队,不知方向,前行中一步三回头地等待少妇。
就这样,在侍者频频回首之间,少妇那镶满珠饰花纹的裙裾拂过了幽深长廊,少妇前方那高大的身影也一并闪进了寂静的禅房……
以上故事是一首题为《光宅寺》的五言古风所写的内容。诗意妖娆、粉艳。三个颇具写实意味的实物场景,美好悠远,令人遐想,使人仿佛置身其中。
诗,是刘令娴写给丈夫的,经了信使的传递,很快送到了徐悱的手中。
诗中,除却作者身临其境的高超描述技巧外,诗的结句——“幽隐无人声”,有如国画的留白一般,在空灵的虚幻中,赋予了人广阔的遐想空间。
这首充满意味的诗,被描绘得形神兼备且颇具神采,却出自自己妻的手中,令爱意甚浓的徐悱颇为得意。于是,带着几分炫耀的意味,诗很快在上层社会里传唱开了。
小诗内容暧昧,而且出自上流社会贵妇人之手,这首诗被谱成了小曲,被人弹唱,不管是市井街巷,还是酒楼茶肆,于是这首诗迅速成了当时脍炙人口的“流行歌曲”。
诗歌所到之处,即刻令人陶醉。好事的人们便因着诗中的描述,对号入座,引起那个浮华上流社会的一片哗然。人们纷纷猜测其中的侍者与少妇的真实身份;纷纷质疑诗中所言的人与事,是否确有其事。
花庭丽景斜,兰牖轻风度。落日更新妆,开帘对春树。
鸣鹂叶中响,戏蝶花间鹜。调瑟本要欢,心愁不成趣。
良会诚非远,佳期今不遇。欲知幽怨多,春闺深且暮。
——《答外二首》(二)·刘令娴
因了朝廷的对登科入仕人员还有应酬交际的需要,假、大、空,还有形而上的文风诗风,早已成为一种程式。因文害意,将人们堵塞得连精神都难以呼吸。于是,这样的诗,其效应犹如震荡人心的“头脑风暴”,令刘令娴,及将诗传播在外的徐悱有些始料不及。
或许,那些千篇一律的宫廷诗人,还有宫廷诗读者,是因为看惯了戴着虚假面具的容颜,听腻了无病呻吟的靡靡之音,而看到这首没有丝毫掩饰的诗,才令他们顿时找到了久违的真实。
尽管骂声一片,但贵胄们却在责骂的同时,又对诗反复揣摩、品评,有的甚至还就其意其景,在偷偷仿效着。
徐悱亦未料到,只是自己的一次偶然的炫耀,妻的诗还有妻的名便在市井的街巷、皇族的贵胄之间,一夜春花般声名鹊起。
可诗毕竟是诗。其中更多的是基于实际生活的文学想象,以及创作者因题发挥的思想情愫。或许徐悱只领会到诗的言语、描述的美妙,而他对妻的另一层幽怨的恨,还未领悟。
徐父是朝廷名臣,徐悱本人也为当朝名士,徐家娶来一位这样备受瞩目的媳妇,徐家在不甚荣耀的同时,也倍加惶恐。他们唯恐刘令娴会生出什么事端,失了家族颜面。文学即是人学,作家写人,其实就是在写自己。诗中的内容,是否就是刘令娴生活中的某个细节,徐悱不得而知。
人们潮水般的质疑声中,徐悱的心在一点一点下沉,同时也开始在脑海里思量自己和妻的种种。离别时分,徐悱曾在家书中对刘令娴这样说过:相思上北阁,徙倚望东家。忽有当轩树,兼含映日花。方鲜类红粉,比素若铅华。更使增新意,弥令想狭邪。无如一路阻,脉脉似云霞。严城不可越,言折代疏麻。
妻妾如衣裳。在男人的心中,女人,只是他们繁衍后代,哺育子嗣,放纵情欲的工具。寄生于烟花巷陌的姬妾娼妓如此,结发妻亦然。故而,徐悱的回信,言之凿凿、义正词严,一副坦荡之状。
在刘令娴的眼中,既然你做了绝情的人,我又何必再来挽留。如此放纵,索性大家一并放纵,同沉沦罢了。况且,你有三分离别,我还要作出十分的坚韧。
原本,在刘令娴的心中,自己的这位年轻有为的夫,高大英俊、才华横溢,本是用情专一、以情相许之人。可这如此的言语,分明是向独守家中的自己宣告,徐悱除了自己,还另有所属。此外,徐悱那诗中温情四射的言语,似乎还在向妻暗示,在外的丈夫能自由寻花问柳,家中的你偶尔有些精神出轨,我也默许了吧。
不爱便不妒,接到夫的来信,囿于深闺的刘令娴不禁有些心寒。两地离别,本就有万般思念。现如今夫却要用如此绝情的诗,来将这份薄薄的情做出另结新欢的应允。
自古以来,所谓的“文字狱”,害死了多少卿卿性命,枉死了多少忠臣烈子?他这样的无所谓,让同是官宦之家出身的刘令娴怎能就此罢休呢!
于是,强打精神的刘令娴在心中打定主意,要写同样的诗,还要用更加决绝的情,来挽回丈夫那游走于他处的心。痛定思痛,这首激愤的《光宅寺》便应时而生。
诗中,这些“亲昵”的称呼、“过激”的语气,其实只是诗者的脑海灵动的幻象,或者偶然之间,“有我之境”、“无我之状”的流行写作趋势。
梁代,虽然存在的时间仅有短短数十载,但却是一个文学风气甚浓的时代。彼时,吟诗弄赋不仅是世家大族必不可少的文化游戏,也是士子们登科入仕的唯一资本。相反,在那封建思想大行其道的年代,如此香艳的诗,必会被扼杀于腹中。其实,矛盾就是人性,诗人作诗本不必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一唱一和的诗,令刘令娴、徐悱两人的情,愈吵愈显深重。诗,是刘、徐夫妇打情骂俏的媒介,还是为情而至的最终妥协,我们不得而知。但在后来的诗句中,徐悱每一个词、每一个句子,无不流露出温柔体贴的情意;即便他还“有宦游于远方”,但骨子里载满了对妻子刻骨铭心的思念。
相思上北阁,徙倚望东家。忽有当轩树,兼含映日花。方鲜类红粉,比素若铅华。更使增新意,弥令想狭邪。无如一路阻,脉脉似云霞。严城不可越,言折代疏麻。——《赠内》(一)·徐悱
他们结于媒妁。但新婚不久,秉着圣上的圣旨,徐悱便要打理行装,到外地为官了。原本,新婚的他们正是琴瑟相和的时候。可是,徐家本为名门望族,光宗耀祖,支撑门楣,是身为徐家二子的徐悱躲不开、推不掉的责任。
尽管平日里,他们有些争争吵吵,但是时到离别,刘令娴还是愁容满面,泪水涟涟。郊外的长亭里,送别的队伍中,有寄予了厚望的父母,有满是赞许的亲人,还有便是妻子刘令娴的依依不舍。
京城无比喧嚣,可对徐悱来说,却是无比寂寞。日暮时分无人相伴,空虚、无聊,他很容易接受他人的邀约,出入于灯红柳绿的烟花巷陌。
初到这种场合,徐悱也曾心猿意马。面对一张张容貌姣好、并不比妻子逊色的笑脸,徐悱也曾与她们纵情声色。炫目的灯光前,他面带羞涩,又心旌摇曳。他企图在偎红依翠的风流快活里寻求解脱,以为只有这样,思念的苦痛才可少生一分。
然而,就在徐悱沉醉的时候,自己曾经撰写的那句“岂忘离忧者?向隅心独伤”仿佛突然从楼阁外破窗而入,和着婉转的乐曲响彻他的耳畔。
此时,徐悱便戛然停住了脚步,他的笑容如遇寒流,立刻变得僵硬无比。离别时妻子绵绵的情丝还清晰可感,可此时此刻,妻在遥远的天际,在遥望中虚度光阴。
彼时,刘令娴的诗在京城已经有了小小名气。徐悱方才想起,离开家乡的数月时光里,已许久没有了妻的消息。回想往日里,与妻共同抚琴,共同念书,一起展纸磨墨的美好时光,如今只剩下空余梦后的惆怅。
此时,家中的妻在做什么?她是否也伴着孤灯想念着自己?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依旧一封书信不见,也没有人带来只言片语。于是,在妻的沉默中,徐悱开始思念起妻的点点滴滴。
妻的容貌秀丽,绝无烟花女子的庸俗脂粉气;妻学富五车,她的琴艺亦无人能比。
此前,徐悱一直在等待,也一直在猜测。《光宅寺》之后,或许,是自己的“无情”,令妻子生气了。难道自己对妻的放纵默许,她已真的心有所属?
徐悱在妻的面前颇似炫耀地畅谈着自己在仕宦之地的种种艳遇,且在信中故作大方地默许着妻的所谓放浪形骸。可是此刻,胡乱的猜测中,徐悱开始后悔自己的出言不逊,更恨不得此时能够如鸟儿一般有一对宽大的翅膀,飞回到妻的身边。
被思念所困的徐悱仕宦在外,难免有风花雪月和觥筹交错的官场应酬。可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能识得几分真伪。
嘈杂间,终是权、钱、色的主宰。烟花巷里的欢爱,不过是聚散匆匆的欢场,逆天而行的缱绻;烟花水月中的人和事,只不过是冲动之后的偶尔戏谑,留下的却是狂欢汹涌的宇宙洪荒。
相思,如烙在心上的一粒守宫砂。寂寞的寒夜里,仅少许的抽搐,那粒砂便在隐隐约约地痛。在情感的王国里,他低估了自己。他与妻,从来就是在争斗中爱恋着彼此。
这样的情,在岁月的涛浪中砥砺,最终现出了本来的面貌。妻,是人生旅途的一个伴侣,一份依靠。所谓的情与爱,只是烟花柳巷里的过往。此刻的徐悱方才感到,一切都错了,之前的一切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想。这个名为刘令娴的妻,在自己的心中,原来分量是如此之重。
原来,他亦一样重情,一样不能承受情感的漂移,仅仅是数日的沉默,思念便迅速将远方的他击垮了。他那白皙的脸上,还微微泛起了羞愧的红。迟到的不舍,一如抽刀断水,水愈流,情愈烈。
溃坝的情感一如泛滥的洪水,一泻千里。
从睡梦中惊醒的徐悱,有些想家了。家,不仅有温暖的帷幄、如纱的窗棂,还有美丽娇媚的妻。思念,一如春生的野草,在记忆的深处肆意地狂长。
东家挺奇丽,南国擅容辉。夜月方神女,朝霞喻洛妃。
还看镜中色,比艳自知非。摛辞徒妙好,连类顿乖违。
智夫虽已丽,倾城未敢希。
——《答外二首》(一)·刘令娴
又一晚,徐悱饮了不少的酒。返回客栈的时候,他已面色绯红,血流极快。迷醉的沉酣里,他有些无所事事,并且无人共语。于是灯下,妻的模样既清晰又模糊。
酒酣耳热,徐悱开始思绪飘飞。于是,他唤醒了书房内已经沉睡的书童,令他在案前研好墨,铺上纸,他要用笔系住游走的情,要向家中的妻诉说此际的感受与万般相思。
徐悱又想起了妻的种种的好。柔媚的妻,与自己离别时,那恹恹的神情似弱柳扶风;静默处,又若魅惑西子。她不善言语,却文采斐然。她貌不惊人,却端庄娴雅,仅一袭布衣,便能裹挟她那玲珑娇小的匀称身材。妻,是人间最美的春色,倾国倾城。
家中,徐悱寄给妻的信依期而来。信中那未曾干透的墨痕,一若徐悱本人。
专门写给刘令娴的来信,在家书中的最后一页。人前,言语嘈杂,刘令娴羞于拿出。待到日落时分,聚拢于堂上的家人皆已散去,繁星升起的时候,她才在灯下悄悄地拿了出来。
就着昏黄的烛火,徐悱的身上,那暖暖的温情仿佛依旧停留于纸间。淡黄的信笺,虽薄如蝉翼,却重如千斤。
尽管丈夫对自己是无比思念,可先前,徐悱那出言不逊的回信,让夫的形象早就沾满了烟花柳巷的轻浮,坐拥笙歌的放浪。刘令娴心有不甘,而故意对夫的思念视而不见。但当刘令娴展开来信的时候,来自远方的满纸相思,便由信封的褶皱处哗然坠地。
刘家门第显赫,族中七十余人均好诗文。刘令娴的长兄刘孝绰是当世著名的文人。加上刘令娴自己,刘家三位千金,亦在刘孝绰的教导下,文采斐然。刘令娴之夫徐悱亦出身豪门,其父徐勉官至尚书左仆射,相当于宰相。徐悱为徐勉第二子,《梁书》中还称赞他“幼聪敏,善属文”。
这样的婚配,实可谓门当户对。来信中,是夫对自己的相思,除了相思,还是相思。爱情无价,其中的价值,岂能用这薄薄的相思来称量?当初离别的盈盈泪眼,瞬息间,新愁旧怨,风雨无限。
读罢夫的信,刘令娴先前一直紧锁的秀眉,有些舒展了。原来,孤独并非独刘令娴一人所有,自己的爱亦非一厢情愿。寂寞的刘令娴欣喜地从夫的温柔华语中,看到了自己的重量。
经了信的传递,他们又开始了新的恋爱。因为分别,加之彼此有情,他们便在记忆的深处,又平添了一层想象的光环。爱情、思念大于男人威严的徐悱,终于在刘令娴的口诛笔伐中妥协了。
花开又几度日暮想青阳,蹑履出椒房。纳虫生锦荐,游尘掩玉床。不见可怜影,空余黼帐香。彼美情多乐,挟瑟坐高堂。岂忘离忧者?向隅心独伤。聊因一书札,以代九回肠。——《赠内》(二)·徐悱
思念,一若一根细细的红绳,密密匝匝缠绕着她与他的今生。一日,灯红酒绿里忙于应酬的徐悱,突然感到生命里一丝幽怨的冷。不是因为繁华喧嚣的冷,而是他担心,怒放的爱情之花会在不经意间凋落。
折叠工整的粉笺,还有淡淡的香味和他所熟悉的玲珑雅致。信被徐悱急切切地小心展开,娟秀的笔迹一如划过夜空的流星,使人悸动,其间带来一束光明的喜讯。
他盘点珍珠般一字一句地咀嚼着妻的来信。除却家长里短,信的末尾,便是专属于他们二人的情感阵地。
此次来信,刘令娴写的是十句、五言的律诗,诗中言辞凿凿,写明了留守在家的她对镜贴花黄、俊秀容貌孤芳自赏的哀怨。
“夜月方神女,朝霞喻洛妃。”细细读之,终于,他发现家中的妻向痴心等待的自己给出了回音。原来,月儿高挂的夜晚,妻也在窗前这样地想念着自己。
《礼记》中说,女子的结婚年龄是十五至二十岁,男子则不晚于三十岁。彼时,刘令娴十四五岁,刚及笄。那时的她还满面含羞涩,肌肤饱满,乌黑的眼睫下,闪动的满是天真。还有她的夫,徐悱,十八九岁,脸颊还如豌豆荚一般的鲜嫩。
他们均是初恋。初遇爱情,你我之间的真情流露,是最珍贵、最短暂的纯净。他们彼此恩爱,相敬如宾,且是人们艳羡不已的“金童玉女”。
一转眼,他们已近而立。三十岁,青春的活力已开始慢慢褪去了。但他们依然年轻,爱情依旧是他们每日必饮的美酒。
信中,刘令娴在顾盼中怜惜。因为缠绵的相思,她看起来整日心病恹恹。于是,徐悱提前结束了在外地的宦游,打算就此与妻子长相厮守。
何曾想,造化弄人,悲剧在他的身上上演了。美满的姻缘,终究敌不过命定的劫数。当徐悱收起回家的行装,将要启程返家时,那无形的病痛便从黑暗的角落伸出了尖利的指爪,朝徐悱袭来了。
因为当时医术乏力,短短数周,那个原本体格强健、朝气蓬勃的青年便被击倒了。病榻之上,徐悱无法行走,已近膏肓。不久,他便死在了晋安的任上。
苍天太无情。
青春年华流走的步调如同短暂的情意,转瞬即逝。和诗有关的唱和,也在徐悱的黯然离去中戛然而止。
当年的长亭送别后,如今与他再见面,却是一方乌黑的灵柩。
他们曾有天长地久的诺言。如今,无法抑制的伤悲,在刘令娴的心中已成决堤的洪水,泛滥成灾。刘令娴泣不成声,几度欲与徐悱同去。
或许人生的舞台上,我们每个人都是戏子,均只在别人的故事里,流淌着自己的眼泪。
她再一次为他放纵自己的情绪,一任那泪眼迷离。她的《祭夫文》情真意切,词意凄婉,虽“令名士搁笔”,但却再也没有了他的唱和。她怨他,红尘路上走得太决绝。先前的琴瑟和鸣,原是这样的弱不禁风。
然而她也怨自己,她千般的柔情也未能止住他离去的步履。就连奈河桥的另一端,孟婆碗里的那半碗孟婆汤,也不为她留下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