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小蛮,你男朋友是不是路走多了,累着了呀,怎么走得这么别扭呢?”
江子衿看了眼柯彦夕,垂下头去,她弱弱一笑,这就带柯彦夕离开了。
到了晚上,洗漱成了个大问题。柯彦夕在家时都是自己关上门洗漱的,到了这儿,洗脸自然是没什么大问题,洗脚就有点麻烦了。江子衿只好借着和姑姑说体己话的理由,支开了她,也支开了自己,留下充裕的时间给柯彦夕做准备。
两个人没走太远,就坐在门外的小板凳上说开了。江子衿小声地说:“姑姑,彦夕他腿脚不好,你以后千万别再问这些了。他心里会不高兴的。”
姑姑忙道:“你叫他千万别多想!唉,他腿脚是怎么不好呀,得过小儿麻痹症还是怎么着?”
江子衿叹了口气,道:“他出了车祸,截肢了,现在装的是假腿。”
“啊,这可怎么好!我就说现在的车子太多,不安全,你看看,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那他现在就是个残废了?”
“你小声点儿,别让他听见!”江子衿确定屋里没有动静,这才又说:“就算他是个残废,我也要跟着他。你不知道他对我多好。当年就是他救了我,还照顾了我这么多年,我心甘情愿地要照顾他下半辈子。”
姑姑拉着江子衿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傻孩子啊,他残废了又不是你造成的,你干什么要委屈自己啊?我看他年纪也不小了,大你不少吧?”
“他比我大十岁。”
“吓,十岁啊,他可以娶妻生子的时候,你还是小毛孩一个呢。小蛮,你听姑姑的,嫁给一个人总是要爱他的,不能因为他救过你、对你好,你就心甘情愿地把自己送给他啊。再说了,你现在这么年轻,还能照顾他几年,可你老了呢,你自己身上都不好了,你还怎么照顾他呀?到时候,这些就是一个负累,一辈子还不清的债啊!”
江子衿一听这话,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江子衿没好气地说:“我才不是仅仅因为那些我才要嫁给他的,我爱他,这辈子我就认定他,非他不嫁了。我也不觉得辛苦,他只是少了一条腿,又没瘫痪。再说了,我有钱,我可以请佣人来照料他!”
姑姑忧心忡忡地说:“小蛮,你别冲动。姑姑还不是为你好!就算你是真的爱他,可你想,要是你自己残废了,你还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啊?”江子衿一怔,半晌没说出话来。姑姑继续道:“你肯定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对不对?你怕拖累他。反过来也是这个理啊。你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还是个大学生,以后的路肯定会越走越宽的。他偏偏要缠着你,还要和你结婚,这不是自私是什么?他肯定想着自己残废了,必须要拉住一个人来依靠着,才不管你以后怎么办呢!”
江子衿反驳不得,然而自然地也知道这些话没一句是正确的。她有些气恼地站了起来,心里郁结着,像是吞了一大块石头,她一跺脚,气恼地说:“你懂什么!”说完,跑进了屋子。
柯彦夕早已洗漱好了。江子衿看他脸色如常,想着刚刚的话他应该没听见,这才放下心来。
她和柯彦夕挤在一张小床上睡觉,姑姑去了别人家借宿一宿。
她总也睡不着,却又不敢动,只好窝在柯彦夕的怀里,看他漂亮的下巴。最终熬不住心底的声音,拿手指在他的胸前写字,可刚刚写好了一个我,到爱的第一个撇时,却被他捉住了手腕。
“咦,你装睡?”她抬起头,亲了他一下。
“我睡着了。”他闷声道。
“睡着了还说话?”
“梦话。”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手在他精壮的胸膛上来回摩挲,“彦夕,咱们明天就走好不好?”
他将搂着她的手加紧了力量,她的头更紧地贴着他,“为什么,来之前不还说要住几天的吗?”
江子衿将眉头蹙得紧紧的,“就是想走了,这儿不好,我住不习惯。咱们给她留点儿钱就行了。”
他嗯了一声。
“那我们明天一早就走。等到了市里,我请你下馆子,咱们大吃一顿,好不好?”
“行。”
江子衿蓦地觉得心安,搂着他,说:“我睡了,彦夕,晚安。”
不出五分钟,江子衿宁静匀和的呼吸声便在这寂静的夜里浅浅安眠。而黑暗之中,却始终亮着另一人熠熠星动的眼睛。柯彦夕将头一偏,找准她额头的位置,轻轻地吻了下去。
江子衿姑姑所说的那些话,他在门内听了个大概。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尽管那些话是那样的刺耳,他还是平静地听完了。
江子衿姑姑说得一点儿没错,他是太过自私了,才会迫不及待地拉住江子衿。
她年轻漂亮,永远充满了朝气和向往,是他一手塑造出的她,但也使他在一天天的自我肯定与自我否定中徘徊,在一起他不忍,分手又太过痛苦。她比自己想的还要优秀,所以他才会限制她交友。一个男人的患得患失,往往比女人来得更为汹涌。
他是真的爱她,可他不能再照顾她了。若是有一天,她厌倦了,想要放弃了,离他而去,就像十八岁时那样,他又能怎么办呢?毕竟她确实说过自己太累,也说过自己快要透支了。她一旦离开,他就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海中了。
与其那样,倒不如他先离开。
第二天一早,江子衿早早地起来收拾。柯彦夕起床之后,江子衿给他端了一碗白粥,冲他笑道:“乖乖喝了,等回去了我给你煮南瓜小米粥、皮蛋瘦肉粥、牛奶燕麦粥……唔,说着说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柯彦夕却是将粥放到了一边,低头整理袖口的同时,冷冷地说道:“我不饿。”
江子衿心里一紧。她也没惹他不高兴啊,刚刚他装假肢,她也是主动回避的啊,怎么现在他又给她脸色看了,这是怎么了?
听说他们要走,姑姑又哭了,说什么也要留江子衿在这儿吃顿午饭,“你好不容易才能来一趟,多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江子衿去意已决。她从包里取了一沓钱放到桌上,对姑姑说:“这是彦夕给你的五万块钱,你拿着吧,以后好好地过日子,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会帮。今天我们就不留下来吃饭了,他工作很忙,多少人在他的手下仰仗他吃饭,真不能再留了。”
姑姑听她这样说,知道是留不住他们了。她一直送到村口,见他们上了车子,才回去了。
刚刚上了车,柯彦夕便甩开了江子衿的手,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江子衿吃了一惊,伏在他的肩头,柔声问道:“你怎么了,不大高兴啊?”
他一声不吭。
辗转回到家,江子衿累得筋疲力尽。柯彦夕也不休息,打电话给司机,准备回公司。江子衿拉着他的衣摆撒娇,说:“都这个点了,你还去公司干什么,就待在家里陪我吧。我晚上给你做一桌子的好菜,怎么样?”
柯彦夕脸色阴沉,像是谁欠了他的债似的,“不了,我晚上还有应酬。”
“别去了,就待家里吧,我给你做好吃的呢!”
“你觉得自己做的菜,真有那些大厨做的好吃吗?”他冷冷一笑,“别太瞧得起自己了。”
江子衿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他并不总是这样阴阳怪气说话的,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儿得罪了他。难道是姑姑说的那些话被他听见了?不可能,他怎么会听见呢?
正这么想着,柯彦夕已经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开了。
一连两周都是相同的情况,江子衿在家做好了菜等他,他却总是有忙不完的应酬,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回来吃饭。又过了几周,他连家都不回来了。
江子衿熬不住了,上课也漫不经心的,驾校那儿则是早就不去了的。等到这天没课,她立刻乘出租车去了柯彦夕的公司,然而让人奇怪的是,公司里凡是认识她的人,都拿一种异常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她一路好奇地走,等到想推门进入柯彦夕办公室时,助理却急急忙忙地跑出来拦着她。他腆着笑脸说:“江小姐,我替你拨个电话进去吧。”
“不要,”江子衿白了他一眼,“拨了电话还怎么让他惊喜。”说完,不顾阻拦就开门进去了,然而,瞬间就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惊呆了。
看见一个年轻女人穿着紧身低胸红裙,正靠在柯彦夕的身旁,丰满的身体亲密地贴着他,一笑两边的脸颊便露出了深深的酒窝,和柯彦夕对视时,眼中的光芒贪恋地注视着他。江子衿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女人听到门响,连忙站直了身子,冲满脸怒色的江子衿羞赧地笑了笑。柯彦夕拍拍她的腰腰,让她先出去,她粲然一笑,暧昧地甜着声音说:“有事儿就喊我。”说完,她转身出了办公室。
江子衿只觉得眼睛被刺得生痛,他居然会用自己的手拍上陌生女人的腰,甚至熟练地像是做了不止一次。而女人自她身边走过时,脸上居然带着微微的自豪,而那白嫩细长的颈部,居然还有几枚触目惊心的吻痕。
待门关上,江子衿将手里的包猛地拍上柯彦夕的桌子,怒不可遏地问:“那女人是谁?”
柯彦夕陡然蹙起眉头,将那包扔在地上,很冷淡地说:“你这是怎么了?随便闯进来就算了,还这么泼辣,你不会好好说话是不是?”他这是什么态度啊!
江子衿气得嘴唇都发紫了,指着他,浑身都在抖,“你不回来是不是因为她?”
柯彦夕压根儿没理她。拨给助理,很是严厉地喊他进来:“你到底是怎么工作的,有人进来为什么不问问她有没有预约,我有没有空!”
助理在那头一个劲地赔不是。柯彦夕挂了电话,望向面色发白的江子衿,冷声道:“我现在很忙,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等我下班再说。”
江子衿站在原地止不住地深喘,他居然敢羞辱她。当着他下属的面,将她这个女主人当做外人来对待。
她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不依不饶地问:“你告诉我,她是谁?今天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柯彦夕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是我的秘书。”
“秘书?你秘书助理一大把,需要再请一个秘书吗?”她怒极反笑,“她很年轻吧,有二十岁吗?秘书,呵呵,你当我傻瓜啊?你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又摆脱不了,这才招她进来的?”
柯彦夕手中拿着笔,边听边将笔合合开开,到最后,直接拍在了台上,“你想象力要不要这么丰富?回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江子衿的心里涨了一团气,想吐吐不出,想哭又怕自己太软弱让他看扁了,这就拿过了自己的包,带着几乎破碎的自尊跑了出去。
江子衿一个人待在家里始终坐立不安,在确定柯彦夕不会回来之后,去柯彦夕的房间里,翻出他助理的电话她必须得问清楚,那个女人到底是不是柯彦夕。
助理接起了电话,“那人是柯先生新招的秘书,才二十岁吧,连简历也没投,就来公司上班了。大家都说……说……江小姐,柯先生的魅力很大,您得看好他啊,我们都希望你做老板娘的。”
江子衿早已经是一身的汗,不知如何伪装镇静,声音出口时完全失真,她结结巴巴地问:“他最、最近很忙?他应酬很多?”
“没有,最近是淡季啊,公司里的事情很少。柯总每天老早就走了,不过——”助理在那头顿了顿,轻声说:“江小姐,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我们好多同事都看见柯先生带新来的那个去宾馆住的。”
江子衿的手机已经落了下来,打在长毛地板上,发出闷声一下钝响。这一响却更像是击中了她的心,并且划开了深深的一道伤口。
江子衿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店门,冲店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走近柯彦夕。她猛地将柯彦夕自身后抱住,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同时,笑嘻嘻地自他胳膊下钻出脑袋,笑嘻嘻地道:“彦夕,你真的来了!”
江子衿在心中绘声绘色地表演了刚刚的一幕,然而事实显然与她设想的有着极其明显的差距。柯彦夕确实就是店门之外,她也确实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然而故事到此便急转直下,因为他居然在这时转过了身子。
“你是不是觉得骗我很好玩?”刚刚她一个短信过来,说自己被人抢了包,摔倒在这家店门口站不起来了。
江子衿的笑容淡了些许。她耐住性子,上前牵着他的手,所幸他没有挣开。她说:“我怕你不来,这才胡说八道的。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刚刚挑了一对很漂亮的钻戒,你进去看看吧。”
她给门内的人使眼色,店员心领神会,拉开了大门。柯彦夕微微一怔,看了江子衿一眼,紧接着被她拉进了店里。
江子衿让店员将那对戒指取了出来,很兴奋地对柯彦夕说:“彦夕,我们该有一对戒指。怎么样,这对漂不漂亮啊?其实其实我特别想找一对紧箍咒模样的,套上你的手指。万一你犯了错,只要一念经,就嗖嗖嗖地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