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不是的,我也有错。”
“别哭了,赶紧睡觉,明天早上就不疼了。”
她却哭得更加厉害了,问她什么她也不说,就这样一边黑夜寂寂,一边轻声低泣。到最后,哭声终于弱了下去,她却觉得胸口更疼了,柯彦夕温热的唇印在她的脸上,她抖着声音说:“彦夕,对不起。”
他一怔,“干什么说对不起啊?”
她忽然又哭了起来,可每抽泣一下,胸口就跟着刺一刀。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快要死了,是这个男人始终在地狱入口拉住她的。
“他们要给你截肢,是我签字同意的。可我没有办法啊,我没有办法啊……”她说不下去了,嘴唇上沾着的都是泪。他终是下了床,走过半张床,缓慢的脚步一轻一重,踏在木板上,每响一下,都让她的心狠狠地一颤。他和她相对而躺,他钻进被窝,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小蛮,我还可以抱你,还可以看见你,还可以听见你的声音,还可以闻见你的气味……这就够了,真的,这就够了。”
她不停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可你不要说自己是残废。你明明知道我会有多难过,我不想看到你这样消极,我想你像以前一样。你说,好不好,好不好?”
“好,好,都听你的。”他不停地说:“都听你的。”
“那我们结婚好不好?可以先不要婚礼,只是买一对钻戒,一定要蓝钻的,像是你以前画给我看的那一种。再花九块钱买一个小红本,然后你是我的,我是你的,你就再也不会因为其他的男人而生气了。”她用手抠着他衣服上的标志,心里忐忑极了。
柯彦夕惊讶不已,实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她在他的怀里哭了起来,不住地问:“好不好,好不好……”
他只得说:“好,当然好,你一毕业,我们就举行婚礼。”
她这才破涕为笑,“还是彦夕最好,那我们先度蜜月可不可以?去哪儿呢,香格里拉好不好……”
柯彦夕揉揉她的头发,“傻瓜,这些事慢慢打算就行了。”
空气又一次静了下去,江子衿将头探了出来,浅浅地吮吻他的下巴。柯彦夕慢慢地将头垂下,精准地找到了她的唇,吻了上去。
他很喜欢江子衿的唇,软软的柔柔的,像是两片云,含在嘴里带着饱满的弹性。她时常带着一点儿奶香,像是个孩子,
他的身体正在发生着变化。他掀起她的睡裙下摆,轻轻地抚摸她的身体。
她连忙退出这个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彦夕,我身上真的有点儿疼,今天不要可不可以?”
他压抑了几秒,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略微沙哑,“我知道,我就摸摸。”
江子衿将心安了下来,头靠在他的怀里,缓缓地吐着气。他的手覆至腰部之上时,她小声地提醒,“就在这一片,特别疼,还有前胸,心像是有针在扎,所以带着外头的皮肤也疼了。彦夕,是不是我的心坏了?”
“胡说八道,明天早上还不好,我就带你去医院。”他轻轻地抚摸,生怕弄疼她。他摸着摸着就觉出了不对,她的后背上起了很多小疙瘩,前胸上也有。
柯彦夕打开了灯,想看看她的身子,可江子衿不同意。他沉下了脸,“乖,让我看一看。”
江子衿拒绝,“不要。”
“真是的,你浑身上下,我哪儿没看过?”话是如此说,可话是如此,可柯彦夕却也红了脸。他一瞪江子衿,在她乖乖投降的同时,褪下了她的睡衣,果然半边身子出了红色的疹子。
第二天一早,柯彦夕便带着江子衿急急地赶去了医院。江子衿始终懒洋洋地靠在他的怀里,因为剧烈的疼痛,她一整个晚上都难以入睡,现在一点精神都没有。
到了医院,又是柯彦夕的助理忙里忙外地疏通。柯彦夕则是一直陪在江子衿的身边,边轻声在她的耳边说话,边望着墙上的钟,心想:这医生来得实在是太慢了。
医生耐心地听完江子衿的描述,心里差不多知道了个大概。他问江子衿:“你身上有没有起什么东西?”
柯彦夕接过话,“起了很多小疙瘩,背上和前胸都有。”
“那把衣服脱了给我看看。”
柯彦夕立刻帮江子衿将外套脱了下来,然而在拉起里面的针织衫时,江子衿却不肯了。柯彦夕要她乖一点儿,别闹脾气。她摇摇头,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他是男的!”
柯彦夕笑了笑,将她的衣服撩了起来。医生看看江子衿的背,点了点头。
医生边开药方边说:“挂几瓶水吧,一个星期就能好。”
江子衿疑惑道:“不是心坏了吗?”
“心怎么坏了?”医生笑了起来,“没事的。你还年轻,恢复起来很快的。”
“是皮肤病吗?可是我心疼。”江子衿有些不依不饶,“你确定不要做个心电图什么的?”
药方在打印机里滋滋地打了出来,医生撕了递去给江子衿,“别担心,就是带状疱疹,你那是神经痛,典型的症状。”
柯彦夕白了江子衿一眼,“没毛病你还非要查出点儿毛病对不对?”
“没有啊,有病的话,你就可以待在家里多陪陪我了,我就是这么想的。”她笑眯眯地望向柯彦夕。
医生笑了起来。柯彦夕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她偏爱在人前撒娇,待会儿他要好好地教训她两句才是。
柯彦夕开了间病房陪江子衿挂水,她是自小就怕打针怕挂水的,好说歹说利诱威逼,她才赶鸭子上架似的乖乖听话。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怕挂水的江子衿偏偏遇上扎针不熟练的小护士。扎了一次不见血后,护士边啪啪地打她的手背,边强调“这血管真细”。
见江子衿红了眼睛,柯彦夕便喊来了护士长。护士长一针下去,终于扎好了。然而没过多久,江子衿就开始抱怨起这点滴滴得太快,她已经觉得疼了。柯彦夕起先没注意,只是拿手给她暖着点滴流过的皮肤,可没过多久,温热的眼泪居然打到了他的手面,他这又将护士长喊了过来。
江子衿生病的这些天,柯彦夕也鲜少回公司,陪在她身边的时候鸡飞狗跳状况不断,所以他难以相信他不在的时候,她会做出多翻天覆地的事。
柯彦夕再也然而嘴长在别人身上,日子却是他在过。就让他们笑吧说吧。他的洛丽塔,无论是十二岁,还是二十二岁、三十二岁……他都会一直爱下去的。
江子衿计划着要去买几件衣服。翰府这儿的风俗是,凡是即将出嫁的姑娘,娘家都会出钱给她买几套好衣服。她没有娘家,只好问柯彦夕要钱了。
“就是算有,我姑姑那么穷,她也出不起钱给我买的。”江子衿对她当年将自己卖了这件事还是耿耿于怀的,她靠在柯彦夕的肩上,叹了一口气。
柯彦夕揉揉她的脸,“好,我出钱,你随便挑,这总可以了吧?”
江子衿却没有回答。电视上正在放新闻,说是南方某地山洪暴发,泥石流已经毁了整个村子,遇难人数上升到十七名。
电视上,一位满脸风霜的中年女人,拉着采访记者的手不肯放,哭得喉咙都沙哑了,不停地央求道:“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和我老公,我不能没有他们啊,他们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天灾人祸,都是命里未知而又逃不过的劫难。柯彦夕瞥见江子衿脸色发青,不禁有些疑惑。
“小蛮,”他问:“怎么了?”
江子衿忽然抓紧他的手,眼中闪着满满都是胆怯的光芒,她的声音不停地在抖,“这,这……这是我姑姑!”
江子衿痊愈之后,便和柯彦夕一同登上了飞往姑姑所在地的飞机。在此之前,江子衿很是挣扎过一番,一方面,她很难原谅这个卖了她的姑姑,另一方面,她又很同情姑姑。若这是一种惩罚,那姑姑失去的实在是太多了。
柯彦夕给江子衿戴上眼罩,叮嘱她睡一会儿。然而她扯着边,拿着一双带着些许惊恐的眼睛看他。柯彦夕摸摸她的脑袋,轻声道:“别怕,有我陪着你,快点儿睡吧。”
江子衿点点头,握着他的手,满怀期待地说:“回来之后,我跟你一起去挪威,好不好?”
柯彦夕看着她笑,“好,好,小蛮,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唉,就是没来得及领证,”她噘着嘴,一脸失望,“一回来我们就去领证,好不好?”
柯彦夕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取笑道:“瞧瞧你,这么急着要嫁给我啊,我都还没向你求婚呢!”
江子衿冲他吐了下舌头,不满道:“彦夕是坏人!”
几个小时的旅程很快便结束了,下了飞机,柯彦夕和江子衿坐上了事先安排好的一辆车子,在继续颠簸了几个小时之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在这一片灾难之后的疮痍中,江子衿完全找不到儿时住过的地方,在询问了几个人之后,在安置灾民的简易新居中找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姑姑。
初见的第一眼,是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那张脸是异常熟悉的,然而这股氛围却是绝对陌生的。然而在姑姑哭着上来抱住她时,亲情的羁绊终究胜过了一切,她哽咽着投在姑姑的怀里。她是孤儿,姑姑再不好,也养育了她十几年。
姑姑对江子衿的到来十分高兴。得知江子衿和柯彦夕还没吃晚饭,她立刻跑去了公共厨房做饭。姑姑拿政府发给自己的一点儿大米熬了粥,没有菜,就从别人那儿要了一点儿咸菜。
江子衿知道柯彦夕今天受了苦,虽然他不说,但她也知道。她将大碗推到了柯彦夕的面前,看到他拿着筷子在咸菜里拨了几下却没有夹,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我包里还有点儿饼干,实在吃不下,我这就拿给你。等回去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柯彦夕按住她的肩,摇了摇头,“真当我是少爷呢,就这挺好的,放心吧,我吃得惯。那点儿零食你自己留着,你晚上睡觉前总爱吃点儿东西。”江子衿偷偷瞥了一眼姑姑,脸红了。
江子衿的姑姑一早看出了这两人的关系不一般。真正有过亲密接触的男女,双方一个眼神的交汇,一个互动的举止,都是与众不同的。而更让她吃惊的是,被她卖掉的小蛮居然会不计前嫌,回来看她。她还记得这孩子走的时候号啕大哭,扒着门框怎么也不肯撒手。她怎么就这么狠心,将小蛮给卖了呢,还不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家里吃饭糊口的钱都没了,只得卖了她。所幸看样子她现在过得不错,旁边的那个男人处处都很照顾她,又是穿得极为考究。她猜测这人必定大有来头,瞧瞧这言谈举止,绝非等闲之辈。她想到自己死去的儿子和丈夫,他们一辈子贫苦,从没过上好日子。她儿子从泥水里救上来时,小脸都泡肿了。她抱着他哭了一夜,还是唤不回他喊自己的一声妈,“这是报应吧,”她喃喃自语:“一定是报应!”
江子衿吃完晚饭,端着碗要去洗。姑姑对她说:“你把碗放下,休息会儿,碗我来洗。”江子衿笑着拒绝了。
两个人坐在一盘稍嫌污浊的水里洗碗时,姑姑的几滴眼泪嘀嗒嘀嗒地落入了盆里的水面。江子衿看见了,连忙擦干手给她揩泪,安慰道:“好了,你也不要太伤心,日子总是要过的,那么多苦日子不也都熬过来了吗?以后有我在,你会好起来的。”
姑姑牵着她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小蛮啊,你的姑父和弟弟都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做什么呢,不如一起死了算啦!现在看到你好好地回来了,我心里又高兴又难过,这一切都是命,都是命啊!”
江子衿拍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那年我没被卖掉,半路上我自己跳车下来了,是他救了我。这些年,我也有很不如意的时候,但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幸福。”
姑姑仍旧是哭,一直等到江子衿将碗筷洗好收了起来,来往的一些同乡看到号啕大哭的她姑姑,都止不住地劝着,说:“你别哭了,这哪儿来的好亲戚。你以后就随她过活,不会让你受苦的。”
姑姑被这么一来二去地说着,面子上又觉得有光,连带着痛苦都少了几分。她拉过江子衿,一边拍着她的手背,一边得意地说:“这是我家女儿小蛮呀,你们都不认得啦,现在比小时候还要漂亮。”
大家一听是小蛮,也都隐约地记起那个扎着小辫子,喊人时声音甜甜的小女孩,一晃将近十年过去了,这个被狠心卖掉的孩子居然衣锦还乡了。他们一齐哄上来,对着江子衿指指点点地笑,“小蛮回来啦?多有良心的孩子,听说姑姑受难就回来,不错不错。你有没有找到婆家啊,没有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个!”
江子衿连忙说不用。突然,看见人群之外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她看见是柯彦夕,连忙让人让出条道路来,她上去扶着他,这就和大家说:“这是我未婚夫呢。”
那人又夸柯彦夕一表人才,听得江子衿都不好意思了。一会儿,那人走了。姑姑让他们俩先进屋坐坐,她去倒两杯水。可江子衿没走两步,就被姑姑给喊住了。